“去哪裡追逐【無名者】?”執旗的左囂只問。
在用祭壇碎石擺出來的星圖陣裡,諸葛義先最後低頭看了一眼水中的倒影,承載他降臨超脫甕的這具身體,嚴肅而稚嫩的少年……已經變得虛幻起來。
“很早之前我給過鬥昭死命令。”他說道:“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鬥昭只會在兩個地方登臨絕巔——大楚皇宮,或者隕仙林。”
大楚皇宮裡,是真正有超脫戰力存在。而隕仙林中,縛殺【無名者】的困局仍在,楚天子傾國而至,也不過一念之間。
也就是說,無論【無名者】在哪裡降臨,都必然會迎來一輪新的圍殺。
所以諸葛義先才敢篤定一切還未結束!
但左囂並沒有放鬆,反而是挑起眉來:“你早就算到,【無名者】會利用鬥昭證道絕巔的這一步,以三途橋來逃脫今日之局?”
若是諸葛義先早就算到這一步,那他對姜望的危險應該早有預知!這陰陽貫通的道路一旦存在,根本不是姜望本人所能拒絕的。
這無關於能力、智慧,或者意志。這是純粹的位階的差距!
“我豈能算到這一步?左公爺太高看我!”諸葛義先認真地解釋道:“因為鬥昭在阿鼻鬼窟裡萬鬼噬身、百劫煉神之後,化為【戰鬼】,又將陰陽真聖的道意,一刀刀填進了白日夢鄉。他的修為得到了精進,我卻見之憂心。”
“坐道南楚數千年,我對陰陽真聖有疑慮,對隕仙林更有疑慮——擔心鬥昭在證道絕巔的時候出現問題,為外邪所侵。所以給他下了不得違抗的命令,要求他在證道的時候回國,以便國勢看顧。”
“鬥昭在大楚皇宮證道,是萬事無虞。”
“鬥昭在隕仙林中證道,則可以用他啟動對【無名者】之局——那時候我還沒有想好用仙宮作為這一局的起手。”
“今日【無名者】以絕巔鬥昭為路,只能說天佑大楚,國運昌隆,叫我撞上了。”
針對【無名者】的這一局,諸葛義先已經設計了很久,準備了很多年。很多思路都被推翻了,很多準備也可能永遠不會啟用。
他嘆息一聲:“豈有算無遺策?無非十分心血!”
“老朽非全知而全能者。這些年勤勤懇懇,盡心竭力,無非做足準備,做許多根本用不著的準備……才能有一時一事之周全!”
鍾離炎一時沉默。
在黃道十二星神代行人間的這些年。
在星巫坐掌章華臺的這些年。
諸葛義先幾乎是一個智慧的符號,是楚國的守護神靈,更是無事不曉、無所不能的存在。
只要他還坐在那裡,人們就永遠可以相信楚國的穩定。
也正是因為他還存在,他還支援,當今楚天子才敢進行伐骨洗髓般的朝政大革。
但那些過往的輝煌,那些近似於無所不能的假象,究竟是用什麼來造就的呢?
是困坐章華臺最深處,嘔心瀝血,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只有在這一刻,鍾離炎看著這個蒼老的眼神,才意識到諸葛義先只是一個人。
一個日薄西山的老人。
他平生無禮,此刻卻有三分敬意。而後身形一晃,被波紋抹去。
左囂也不再說話,但見一重重的浪濤,一重重地捲來,也一重重地消失。
……
……
姜望確實是沒有想到,他什麼都沒幹呢,還能被連著三途橋一起捲走。
在這場戰鬥裡,他已經是小心了又小心。地藏出手定住【無名者】,他才出手。【無名者】一旦放開手腳,他又馬上退開。
只因為鬥昭一聲“開門”,他就被捲入這黑白混淆、一切都在飛掠的陰陽世界中。
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中了陷阱的是鬥昭,他一開始就警惕,並且也主動斬斷了橋樑!
如醒如夢,似醉又驚。
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更別說體察外界。
六根混沌,五蘊皆迷。
唯有位在絕巔的洶湧潛意識海,還能同那炙烈的白日夢境有所觸碰。
簡單來說——
他還能跟斗昭聊天。
“您老人家是怎麼得到訊息的?”姜望的聲音在潛意識海里盪漾:“真是梅雨時節及時雨,一盤收局馬後炮——幫了好大一個忙!”
鬥昭的聲音也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鍾離炎通知的我。”
正序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