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昭圖已聚國勢於身,乃傾絕巔之力,仍不免被狼舌長廊捲走,往那通幽的喉口飛馳。
巨大的閃電鉤槍正被神力消融,滴落在狼齒的,都是深紫色的雷漿。
他的道軀也有融化的感覺,骨骼裡生出難以自制的奇癢。
但他立身如山峙,手裡提著及冠那年母親親手為他系纓的王權之劍【登庸】,只是靜轉金眸,巡看八方,更無半點驚色——
誠然蒼圖神暴起發難,一口將他吞下,但他心中反倒定了!
目前並不是最壞的結果,“奪神”的戰爭還未結束。
蒼圖神若是已經勝利,一念他即成灰,哪用得著這複雜手段?還嫌在至高神山的山巔不夠發揮,要把他往未知的地方送?
恰恰是鬥爭還在僵持,勝負還在兩可,這尊現世最強的神靈,才能垂下那高傲的狼首,多看兩眼人間!眼中才有他赫連昭圖在,才會多說兩句廢話。
而在確定他的鬥爭意志後,現世至高的神靈竟如此著急,一再喚他近些、快些,想來不僅僅是奪神還有變化,更有可能是山道上的那場戰鬥,有了遠超預期的發展。
原本姜真君對上【神塗扈】,理應只能糾纏一時。他在神殿廣場跋涉,理當抓緊這難得的空檔,儘快完成他當盡的責任。是他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珍惜自己還能起到作用的機會,才步步謹慎。
可蒼圖神卻等不得!
他更聽到了廣聞鐘響。
蒼圖神是在鐘響的那一刻猝然發難。
這說明什麼?
連【神塗扈】加廣聞鍾,都壓不下姜真君。
云云的這位三哥,只怕真實實力都不輸那蓬萊掌教。難怪能參與【執地藏】之戰,攪得天海生波!
把云云送去白玉京酒樓,果是安全極了。
赫連昭圖已無後憂,只有前志,五指鬆開又漸合,再次握緊了登庸劍。
這柄王權之劍,同云云掌中那支【御宇】鞭,乃是同爐而出,都在“天之鏡”裡養過多年,是赫連山海自己的兵器。
【登庸】此劍,取義“龍興登庸,欽明尚古,作民父母,為天下主”。
【御宇】此鞭,取義“振長策而御宇內”,“長策”即長鞭也,威勢萬里可及。
生子昭圖,解【登庸】之劍,付於及冠。生女云云,放【御宇】之鞭,委於桃李。從一開始,當朝天子就是把自己的一對子女,都當做未來皇帝來培養,同樣地寄予厚望。
因此才有這些年來,兄妹二人的“良國之爭”。只在今日遽止。
昭圖握劍,如親在側,自有膽氣生。
狼舌長廊猩紅,血光如海一翻,眼前所見大不同——
玉欄金壁,古神繪像。
庭柱撐天,高穹懸日月!
至高神山上的斷壁殘垣,並非神主的居所。
真正的蒼圖神殿,竟在狼腹之中!
“母親——”
赫連昭圖往前一步,難免急切,但又遽停,金眸龍氣四湧,唇上龍氣絲縷飄飛,似有龍鬚生!
“陛下!”
他沉聲道:“兒臣救駕來遲!”
在這雄闊的大殿之中,踏入殿門的他,第一眼便看到母親赫連山海的背影。
一襲天青色大牧龍袍,如天幕靜垂。
大牧女帝立身在蒼圖神殿的正中央,儼然是此世絕對的中心,僅僅一個背影,仿如天脊,彷彿是她撐起了這偌大的蒼圖天國!
沒有什麼喧賓奪主,她行至何處,何處即是王土。
王權在她靴前!
赫連氏歷代帝王,都修【夫於奢劍】。“夫於奢”是草原語,意為“王權”。赫連昭圖亦以此劍為根本劍經。但翻遍史書,能真正修得“王權無上”的,也只有自己的母親。
哪怕先祖赫連青瞳,又或烈帝赫連文弘,於此劍之上,都要略遜一籌。
因為只有他赫連昭圖的母親,真正完成了王權壓神權的偉業,得那一份“無上”真意。
如今才能踏神殿為王土,將蒼圖神的神威,囿於此殿——甚至是囿於那神座之上。
可是他的母親,此刻也身如石塑,凝固在彼,就如登山石階上,那歷代的大牧帝王。
遲了麼?
大殿之中,有一個衰老的聲音響起,彷彿風中殘燭,微弱地搖曳——
“是昭圖……來了嗎?”
赫連昭圖往前走,目光終於突破大牧女帝的背影,走出王權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