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終於意識到,這個夢裡的一切都是該發生時才發生,完全由不得他作主。他洩氣極了,乖乖等那一片鮮紅再度結束這個夢。
豈料,這一次那片鮮紅竟沒有將一切掩蓋,而是像一道血紅的閃電,乍然亮過便消失了。接著,他看見了三個人,其中兩個是先前扭打在一起的,第三個應該是抱著他的人。
三十四這個夢竟然還在繼續。
沈慈驚訝不已。然而夢裡那個年幼的他只是傻傻地站著,幾乎不帶任何情感地旁觀。似乎一開始就有兩個他 —— 正在做夢的他透過夢裡的他看到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這種感覺很奇怪,彷彿不是在做夢,而是一時光陰錯亂,現在的他又回到了從前,看見自己小時候發生的事。
兩個人的拉扯變成三個人的混亂。他們都在尖銳地說些什麼,可沈慈都聽不清。
忽然先前的高個子像是很用力地喊了一句,調頭便走。走了幾步,像是聽到有人在叫他一樣頓了頓,不一會兒繼續向前走。步子又快又大,很急著離開一樣。
這時,沈慈看見抱他的人雙手高舉著什麼,突然衝上去,狠狠砸在高個子的頭上。高個子踉踉蹌蹌地搖來晃去,竟然回頭看了一眼砸他的人才緩緩倒下。高個子的頭無力地歪在一邊,看見了傻傻站著的沈慈。沈慈也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越來越近,一直蹲到他面前。他鮮血披面,可仍看得出有一張清俊秀氣的臉。
明知還在做夢的沈慈霎時驚呆了。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在衙門恍惚中見到的。他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做了十年的夢裡?
男人的眼神有一點點悲哀,卻溫柔地笑著伸出手說,慈兒,不要看。
夢中的小沈慈伸出一雙胖嘟嘟的小手抓住他伸過來的手,然後嫩聲嫩氣地說,爹,抱抱。
爹,抱抱。
爹!
沈慈大叫著,直直坐起身。他驚恐地喘息,汗出如漿。
不知什麼時候,突然伸來一隻手,沈慈頭皮一麻猛然甩開。聽來人吃痛地哎喲一聲,才看見是歸晴。
歸晴捂著手也不生氣,只擔心地問沈慈,滿頭大汗的,又做噩夢了?
可怕的夢再一次閃過。沈慈打了個哆嗦,勉強答道,嗯,還是老樣子。不是他信不過歸晴,只是這麼匪夷所思的夢,他自己也覺荒謬,何苦再要歸晴擔驚受怕。
歸晴替他細細抹去臉上頸上的汗水,憂心悁悁地道,原以為秋痕走了能安生些,誰想噩夢你還是照做,這可怎麼好?
沈慈不想歸晴擔心,淡淡笑著拉過她紅腫的手,一邊輕輕吹氣,一邊小心揉著,說,你也說做夢罷了,又不是真的。停了一會兒,不自覺地加重語氣又重複一遍,不是真的。
歸晴點點頭。一會兒,嘆了口氣道,秋痕說走就走了,照看了她這些日子,倒好像有些惦念。今兒送她走的時候,我看她不十分情願的樣子。也不知道她表哥家會不會好好兒待她。
沈慈勸慰道,我看接她的表侄兒夫婦倆,雖見錢眼開,也還算老實。況且你要不放心,過些日子我叫忠伯帶我去看看。其實,我還有一堆話要問她。且不說她怎麼能挖出兩副白骨,我親奶奶的事兒還沒完呢!
歸晴見沈慈又皺緊了雙眉,忍不住問,你說,那副白骨真不是少爺麼?
沈慈猶豫道,爺爺總不至於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吧。況且忠伯也說認不出是我爹。說實話,我也巴巴兒地盼著不是我爹。見歸晴不說話,提醒道,爺爺已經說過這事兒不許再提,你可別撞到他的忌諱上。他這麼大歲數,就我爹一個兒子,生死未卜也總比一堆白骨好。何況真還不一定是。這回誰要惹火了他,十成十要被趕出去。
歸晴遲疑地點點頭。可她總覺得柳靜嘉和沈原情深義重,也不會認錯。
就在沈慈和歸晴各懷心事的時候,另一個地方一對故人正要再度相聚,揭開一個塵封多年的秘密。也是沈慈一直想要知道的秘密。
秋痕睡得正香,卻被人強行推醒。眼皮像吸了水的棉襖一樣沉,腦袋裡也像被塞滿了東西。她恍恍惚惚地看了半天,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誰。
楊文琴。
一陣寒風從腦後掃過。秋痕霎時清醒了幾分,欲待掙扎,才發覺全身都沉得厲害,竟連一根指頭也不能動。
楊文琴彷彿很高興地笑道,你醒了。說完,抱著黑貓款款轉身,在一張離秋痕並不遠的椅子上坐下。見秋痕還在不懈地掙扎,笑意更深,撫摸著黑貓柔順的皮毛輕聲細氣地說,不要白費力氣了。今兒的銀耳蓮子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