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霽接過梳子邊給珍晴梳頭邊笑道,我倒不是說那三句話。我本來就沒念過幾本兒書,那三句話低也好高也好,到我眼裡就是一個一個的字,總歸一樣。我是說紫煙何必自稱枉死,誰不曉得她是手腳太不乾淨才落得自盡的下場,難道有人逼她不成?話音未落,突然被珍晴一把扣住手腕。雪霽手一顫,問,小姐你怎麼了?
珍晴卻好似醍醐灌頂道,我竟沒有發覺!她怎麼就不可能是被別人逼得自盡?索性也不要梳頭了,轉過身來看雪霽道,你沒有親眼見過她所以不知道,我看她是個極靦腆好心的姑娘,根本不像會偷東西的。
雪霽驚訝極了,不得不放下梳子提醒道,小姐,我知道你對紫煙原就有幾分同情,可這事兒可是眾口一詞的!你如何不幸一堆活人,卻要信一個來去無影的死鬼?況且,要說三奶奶冤枉人我信,大奶奶,可能嗎?你可千萬別想重提這事兒,我雖知道你是善心發作,別人只當你仗著老爺的寵要搬弄大奶奶的是非呢!
珍晴被雪霽一席話堵得嚴嚴實實,只好跳過這段不提,先扯別的。只說,那三句話看起來直白得很,可是細究起來卻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午時已過申時近,不就是未時咯。她單單要提出個未時,莫非是暗示我未時將有事發生?卻又不說是哪天的未時,是今天呢,明天呢,甚至是十年後?前途欲迷恰逢人,是否是在暗示我會遇到什麼劫難,但在緊要關頭就一定會有貴人相助。說著說著,從鏡子裡看看雪霽,道,說不定啊,我的貴人就是你呢!然後我就會雨後紅日出雲層,消災解難,一輩子大吉大利了!
雪霽終於被逗樂了,笑嗔道,我哪會是小姐的貴人,小姐是我的貴人才是真的。和珍晴笑了一會兒,還是正色勸道,小姐,依我說,你還是趁早忘了紫煙的事兒,連她說過的話也一起忘了,神神叨叨的根本就不知所謂。
珍晴也有些洩氣,因為雪霽說得不無道理。於是點著頭連說了好幾個是。
今晚的飯菜又是按時送來,卻比往常豐盛。
她不禁疑問,今天有什麼緣故,飯菜竟比往常多了好幾道?
送菜的人照例閉口不答,一一排下菜就走了。
婦人滿臉饞相道,妹子你又來了,有得吃便好,問那麼多做什麼。說罷,東一筷子西一勺,吃得滿嘴是油。
她剛遲疑著拿起筷子,只聽婦人塞著滿嘴食物模糊地道,吃了這麼好吃的一頓飯,就是馬上叫我去死,也值了。她心裡一麻,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以前總聽人說,死囚必定有一餐飯會吃得極好,那一餐叫斷頭飯。
這個念頭一直在她腦中縈繞不去,她的胃口便漸漸淡下去,菜動得十分有限,又喝了一兩勺湯。婦人見她不吃也不客氣,自個兒撐開肚皮猛吃。幾盤菜在婦人手下如同狂風捲殘雲,片刻便只剩些油水骨頭。最後更是索性端起整碗鱖魚湯,咕嘟咕嘟喝得一滴不剩。
少時,送飯菜的人進來收走碗碟。這一回一直死板板的臉上竟都帶了笑。
婦人心滿意足地躺到床上去,不久傳來陣陣鼾聲。
睡意似乎是會傳染的,明明時候尚早,她也覺得睡眼漸漸朦朧。
再醒來,已經日上三竿。金白色的日光從視窗斜斜地照進來,形成一塊光斑落在婦人空無一人的床上,被子床鋪都收拾得平平整整。四處看看,婦人不在房裡,想必去院裡走走了。她吃了一驚,心想,往常都是那位大姐貪睡,今日我怎麼有過之而無不及了。連忙穿了衣裳,略略梳洗,熱水食物都是早早送進來的。
十七她便也去屋外走走。太陽很好,照在身上恰是暖融融的,很愜意。院裡也種了些花草,鼻間飄蕩著一種混雜的香氣,但並不刺鼻。路過大門時,遠遠看見看門的兩人和送飯的兩人正圍在一起麼五喝六的賭錢。在這裡住了這麼久,她只見過這四人再加那個診脈的,恐怕這裡也只有這幾個。看樣子現在診脈的人不在這裡,所以這些傢伙便沒了規矩了。她總覺得這地方奇奇怪怪的,便多了個心眼兒,側身藏在樹叢後且聽他們說些什麼?
看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光頭的忽然臉紅脖子粗地揚手道,不玩兒了,你小子也該去把正事兒做完了。大哥一向吩咐,藥渣子要趁早燒掉,你都擺了一整夜了,再擺就要一股味兒了!
另一個精瘦的跳起來啐了一口道,你少自個兒輸不起就拿大哥說事兒!大哥還說咱們如今雖不跑江湖了,也不能像個娘們兒,老虎下了山還是老虎,好漢出了綠林也還是好漢。你看看你那德行,才輸了幾個錢就急赤白咧的。痛快的,就接著來!別叫老子瞧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