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淡,突然外面一陣混亂,衝進來一個花子。眾人嫌他酸臭難聞,紛紛捏起衣袖掩住口鼻。
花子視眾人如無物,兀自往地上一蹲,邊撿銅錢邊嬉笑道,命自天定,奈何憑人力妄度?平白浪費了幾個好錢,不如給花子我買酒吃!
這時,沈府的兩個下人隨後趕到,連忙跟沈氏父子討了饒,揪起花子就走。
沈大善人聽這花子寥寥數語倒不平常,趕緊喝住兩個下人道,不許無禮,快放開老先生!待下人退走,上前幾步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問,老先生特來造訪,不知有何賜教?
花子卻不理他,反盯著他懷裡的小沈慈看了又看,忽然頓足痛哭,俄頃,又仰頭大笑。惹得眾人一驚一乍,都以為這花子瘋了。只有沈大善人越發覺得花子必非俗人,不肯怠慢,更上前一步行禮請教。
這一回花子竟轉身就走,嘴裡不成調兒地哼唱,善即是惡,惡亦是善,是善是惡,終須到頭!
遂揚長絕跡。
沈大善人臉色微變,若有所悟地看向才滿週歲的沈慈。
沈大善人現有一妻三妾。
如今的夫人姓楊閨名文琴,是繼室,和故去的原配夫人是堂姊妹。原配夫人十八歲嫁進沈家,直耗了十年,連蛋也沒生一個。男人總要指望兒孫滿堂,饒是沈大善人這般講理的也不能再等十年。況且沈家這樣的家世,沈大善人這樣的人品,早幾年自願送女兒作小的就把鐵門坎兒也踏破了。沈大善人只得對原配夫人說,我知道原是我家命中註定煙火稀薄,不怪你的,可總不能叫沈家斷絕在我手上,你也不必埋怨,縱然新娶進兩三房,或有子有女,也是你的兒子閨女,叫她們一聲姨娘罷了。原配夫人雖然心中悽苦,無奈自己身犯七出之條不被趕回孃家就是丈夫可憐了,再者丈夫所說字字在理,何苦爭一口閒氣,便低頭從命了。誰曉得二夫人進門兒才半年,原配夫人卻又有動靜了,九月懷胎生下了少爺沈原,把個沈大善人高興得成宿成宿地睡不著覺。可沒幾天,原配夫人不知得了什麼怪病,連沈大善人也沒能醫過來,熬不出一個月就兩腿蹬直了。臨死前哭哭啼啼地哀懇,說,咱們沈家也算百里內的大戶,往後不能沒有個當家管事兒的主母,我堂妹文琴自幼聰明靈俐,《列女傳》都是熟讀的,如今正是二八待嫁,你要是看得入眼,就娶來做填房吧。沈大善人七竅玲瓏,哪裡不明白夫人的意思,她是怕自己走得早了,將來沈原受欺負。更何況自打夫人有孕,楊文琴就一直在沈府陪著,兩人早相熟的,索性順水推舟應下了。如此,一年喪滿後,楊文琴順利嫁入沈家。
三 可憐原配夫人盼兒子盼了十幾年,好不容易生了一個,到頭來卻成了別人的兒子,豈不是枉使心機閒計較,終為他人作嫁衣。
二夫人姓李名玉嬌,孃家是有名的富賈,專做絲綢生意,北京城裡都有店鋪。單看李玉嬌的人,倒不像出生商賈,說話輕聲細氣進退有度,全沒有商人的厲害算計。全府上下,誰不說她最好侍候。只可惜進門後肚皮總不見圓。
沈大善人等了六七年,還是隻有一個兒子,難免心裡又不舒服起來,於是娶進第三房。三夫人是鎮上丁屠戶家的女兒,名叫月紅。丁家銀錢也略有些,加上丁月紅是獨女,人又長得神仙似的,所以雖是賤戶,爹孃也不怠慢,從小兒學正經人家的小姐一樣養著。這丁月紅真真是個厲害角色。也不知是不是沾了孃家的殺氣過來的,最會支使人,但有丁點兒不如意,便恨不能揭下你一層皮。偏偏又最會在沈大善人面前撒嬌弄痴,倒落得別人千般不是,她一個人委屈得了不得。大家夥兒恨她恨得咬牙切齒,又怕她怕得膽顫心驚。進門第三年有喜,沈大善人滿心以為又得一個孩兒,活該她惡極生悲,跌了一交生生摔沒了一個成形男孩兒。從那兒後也再不見動靜,為人總算乖覺了些。
四夫人珍晴新進門兒還不滿一個月。沈家從來都是分兩頭置辦藥材。一頭由大掌櫃的負責,辦的藥材和別的藥材鋪沒多大區別,另一頭由沈大善人親自去辦,專辦制長生湯的配藥,絕不經外人手。上個月沈大善人又去置辦藥材,偶然跟友人同遊溫柔鄉,碰上了花魁珍晴。見珍晴言談舉止頗不俗,細問才知她原也是書香門第裡的小姐,火燒圓明園那年,和父母一起從北京逃難出來,不想半路走散才被賺入青樓。沈大善人半是傾心半是憐憫,便給她贖了身。和家人走散時她才六歲,記得的事兒不多,只記得原來名字叫珍晴,如今既然脫了身便仍用以前的名字。
男人們在前廳吃酒取樂,女眷們就在內宅治宴。李玉嬌丁月紅前後腳到,沈原的媳婦兒柳靜嘉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