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律不明白這樣做有何意義,在他看來,全力以赴,心無旁鷺才是修士該兼備的品質。修煉如是,決戰更如是,只要他贏,便是將整個禹餘城推倒重來,又有何不可?
移山填海,偷天換日,大神通者理當如此。
可在這一刻,他盯著孚琛攬在曲陵南腰間,死也不鬆開的手,忽而覺得若有所悟。
他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個念頭,那就是孚琛這麼做,雖無意義,可瞧著也不算錯。
若是千百年前,有些事,不以意義衡量,不以該與不該權衡,而是聽憑心底那霎時湧出的念頭,那現在會怎樣?
左律也不知道,他想,我或許該挪出點修煉的時間,略微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就在他意識到自己也莫名其妙被拉著分神時,他忽然看見孚琛回頭衝他微微一笑。
這個笑容古怪之極,像是譏諷,嘲弄,又像得償所願,滿心歡喜。
可問題是,孚琛為什麼會這麼衝他笑?
突然間,他身邊靈力異動,一身龍嘯尖利刺耳,一條青龍口吐紫紅閃電,噼啪聲中,硬生生撕開化神期修士靈力自然而然結成的防禦結界。
左律瞳孔緊縮,伸出手,天心功法頃刻間將那青龍擒住,他一手扣住那龍七寸之處,另一隻手抓住其尾,雙手靈力一運,就要將它撕成兩半。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突起,那青龍頃刻間消失於手掌之間,一個紫紅色電球突如其來在其眼前暴漲,隨即猛擊其膻中穴,轟隆一聲巨響,左律被擊個正著,整個人直直往後飛起,碰的一聲落地,地面被砸開一個深深的大坑。
只有左律知道,這一擊,幾乎凝結了孚琛被風馳劍訣抽走的全部靈力,只是他如何能將被抽離的靈力重凝起來,又以青攰神器為助,打了他個措手不及,這實在超出左律對全部正道功法的認知。
然而他畢竟是化神後期的修為,便是被重創,也有足夠力量反擊。轟隆聲未息,他已自坑底一躍而起,左手一探,天心功法隨心而出,直取孚琛咽喉。
可是他的手被一股極為柔和的靈力擋了個正著,那靈力反彈到他手上,瞬息鑽入面板,宛若溫水慰貼,令他禁不住毛孔張開。
這種感覺已有千百年未嘗試過,左律停下手,他發現不知何時,曲陵南已睜開眼站在孚琛身前,她白衣纖塵不染,烏髮隨風飄揚,腰間的綠絲絛宛若有生命一般自由遊轉,手上的綠色火光明滅不定,襯得她眼眸如水,沉靜安詳。
她就這麼看著左律,彷彿看一個老熟人,親切溫和,似笑非笑,她輕啟雙唇,問:“左律,你緣何修仙?”
這個問題彷彿多年前也有人問過,那時他還不是什麼玄武大陸第一修士,他也不是什麼太一聖君,那時他只是一個修煉成痴的年輕人,但他比很多年輕人幸運得多,因為他遇到一個不遺餘力教導他的好老師。
老師對他太好,以至於他心安理得將自己取得的點滴進步歸功於勤學苦練,而將修為停滯歸咎於老師教導無方,他甚至覺得,老師待他不夠盡心,因為她不肯將青玄功法傳授給他。
明明可飛花摘葉皆成法器的絕頂功法,竟然被老師以不適宜他修煉為由,強迫他自創風馳劍訣。
他不是藏得住話的人,於是他直接對老師說,你若不肯潛心教導,何必浪費我的時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早已忘記最初的最初,自己是為何要修仙。
明明他踏入修途的初衷,只是迷上修煉本身,那個穩紮穩打,不斷提升自己的過程。
左律突然覺得胸口劇痛,喉嚨上湧上一陣腥甜,他閉上眼,將這口心頭血嚥下,再睜開眼,他對眼前這個與老師面目相似,卻物是人非的女子,輕輕一笑,拱手道:“誤入歧途多年,多謝你提點。”
然後,他不再看女子身後,臉色蒼白如紙的孚琛,而是乾脆利落轉身,飛上半空,大踏步離開。
他身邊的風呼嘯而過,腳下大地生生不息,他明明重創之下,丹田受損,亟待閉關調息養傷,可左律在此時卻顧不上這許多,他仰頭遠望,海闊天空,蒼茫無邊。
一股全新的力量從心底升起,朦朧之中,他彷彿再度看到那多年前教導自己循心而修的老師,左律眼眶忽而溼潤,他於半空中凝云為結,衝那幻影,恭恭敬敬跪下磕頭。
我知道錯了原來遠遠不夠,還要我知道怎麼改才對。
作者有話要說:勿忘初心。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
左律隻身遠走,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