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集中到他的黨支部那做“決定”,那還不是他一錘定音?說穿了,手槍連還是他黨代表說了算嘛!還有,說軍閥舊軍隊倒也罷了,幹嗎扯到“土豪劣紳”呢?還看家護院的家丁呢,這不分明有所指嘛。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看來手槍連這座善廟,不光容不下丁泗流那尊黑臉凶神,也擺不下王初恩這尊笑面菩薩。
手槍連的軍官會議開得並不成功。黨代表王初恩和連順舟為了對付丁泗流,暫時放棄他們之間的猜忌,聯起手來,這樣,他們無形中又多出了一排長和三排長的幫襯,可也沒能徹底降服丁連副。那老丘八拒不認錯,說騾馬不打不上套,士兵不打不上道,這是自古以來的帶兵良方,怎麼到了紅軍這就要改呢?紅軍也是軍,既然都是軍隊,慈不掌兵,治軍之道,無論哪個軍頭的統兵之策總歸是一樣的。王初恩則據理力爭,從階級壓迫的大道理說起,說到湘贛邊界農民的秋收暴動,在永新縣那個叫三灣的村子進行的改編,再說到井岡山上毛委員和紅四軍一系列的政治工作,加上連順舟、塗水根和一排長一旁敲邊鼓,就連二排長見不是個頭,都不敢吭氣了。丁泗流胳膊擰不過大腿,這才勉強承認自己下手過狠,打得重了點。到最後,他勉強同意當著全連士兵弟兄的面向黃松道歉。不過,他死也不肯承諾今後不再打罵士兵。
“軍官不打不罵,還怎麼帶兵?私塾裡的先生還得備塊敲手心的板子呢!我這連副沒法幹了,老王,要不咱倆換換,你來當這連副,把黨代表讓給我幹。”
王初恩狠狠地瞪他一眼:“你這不胡扯嘛,你連黨員都不是,怎麼能當黨代表?你以為這是派公差勤務幹力氣活哪?隨便換一個人就行?”
“還是的,既然要我當手槍連的軍事長官,帶兵訓練打仗,無論正副,不讓我打罵士兵弟兄,我幹不了。要不你們可以另請高明,跟縱隊說說,調我回一縱隊好了。”
連順舟冷笑一聲道:“老丁,你想調回一縱隊,你自己打報告呀。”
丁泗流並不吃他這一套,他氣呼呼地說:“打報告就打報告,我認得字不多,這點事還寫得明白……要不我看這樣吧,長官管教士兵呢,打還是要打的,不許打罵,就沒點規矩方圓了,只要不太過分就行。我看手槍連可以立個章程規定:班長可以打士兵三個耳光、踢一腳;排長打五個耳光、踢兩腳;連級長官——當然算上連副了——可以打十個耳光、踢三腳,你們二位看,這樣行不行?”
“行個屁!”王初恩一拍桌子,“這樣的章程到全連士兵會上能通得過?拿到黨支部上能通得過?”
“要那麼多會透過幹啥?咱手槍連的軍官都在這了,只要咱們透過,就算齊了。”丁泗流大咧咧道。
連順舟說:“老丁,你不要再出四縱隊手槍連的洋相好不好?咱要是靠這麼一條拳打腳踢的章程名揚全軍,那洋相可就大了。”
丁泗流不過是出車、跳馬、飛炮,捎帶著“將”他二位一軍,排兵佈陣階段,離逼宮將死他們贏下棋來還早著呢。他並沒真指望他倆同意“三五十”的耳光定量。他一臉無可奈何地說:“那我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軍隊嘛,總得有個軍隊的樣子,官大一級壓死人,要不怎麼領兵打仗?要不能壓死別人,弄不好就得被別人壓死,不這樣,誰還肯當軍官呀?乾紅軍還有什麼好處?好不容易發一次餉銀,官長、士兵還都一樣多。”
手槍連的軍官會議不歡而散。
士兵會上,得知了長官們的態度,士兵弟兄們的情緒雖然激烈,也是罵孃的多,想不出更多的辦法。就連在黨支部會上,不僅肖文生和幾名士兵黨員吞吞吐吐,就連塗水根也猶豫了。畢竟,新編成的手槍連一仗沒打呢,內部先自亂成一團,總不是個事。
王初恩一時拿丁泗流也沒辦法。連順舟雖然也想借機弄走丁泗流,可又不肯更深地蹚這道渾水,只推說解決同志間的矛盾就是政治工作,百分之百地歸黨代表管,他只肯在一旁看他們兩個老紅四軍來人的笑話。連順舟整天被那本《甲子前季由閩至浙沿途陣中日記》的小冊子迷住了,還找來一份舊的軍用地圖對照,研究起五年前那支舊軍在閩西的戰鬥履痕,真是十足的書呆子!
王初恩想,他這個連黨代表的能耐水兒,也就這麼大的波浪了,這矛盾不上交是沒辦法了。於是,他去支隊找政治部主任,彙報手槍連的問題,希望上級政治部門干預做主。
等王初恩從縱隊政治部回來,一進連部,卻見連順舟笑眯眯地望著他。王初恩心裡正犯堵,沒好臉色地說:“老連,笑什麼笑?撿錢了?”
連順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