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腑。她忍不住低喊了起來:
“不要!書培,你不可以哭!從小,你就堅強得像海邊的岩石,風吹雨打,海浪衝擊都磨損不了你一分一毫的傲氣,你那麼堅強,你怎麼可以哭……”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她自己哭了起來。經過言一下午的煎熬,她的眼淚是再也無法控制了,像開了閘的水壩,一湧而不可止。淚水瘋狂的湧出來,紛紛亂亂的跌碎在他那又黑又密的濃髮裡。她這一哭,把所有的矜持驕傲委屈悲哀都哭了出來。他摸索著她的頸項,拉下了她的身子,用自己滿是淚和汗的嘴唇,緊貼在她那滿是淚和汗的面頰上,他的嘴唇輾過她的面頰,輾過了她的眼睛,輾過了她的唇,輾過了她的意志、思想、和感情……把她的心全輾碎了,全輾痛了。
“不要離開我。”他含混的、模糊不清的說,語氣裡充滿某種令她心碎的柔情和乞諒:“你知道我情緒不好,天氣太熱,我心煩意躁!……你成為我唯一發洩的目標……人……就是這樣的,無法對外人發脾氣,就只能對自己的愛人發作……你,不許離開我,否則,生命對於我……就再也沒有意義了。”
她透過淚霧,望著他那又苦惱,又狼狽,又熱情,又悲痛的臉龐,忽然發現他現在像無助的孩子,一個闖了禍卻不知如何善後的孩子。於是,她內心深處的女性和母性就全體抬頭了。她立即原諒他了。原諒他的怒吼、暴躁,和一切的一切了。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扶起了他,她試著用裙角去擦拭他額上的汗珠與面頰上的淚痕。她對他深深點頭,低聲的說:“我們把它忘了吧!都忘了吧!”
他凝視她,似乎想看進她內心深處去。
“你說的?”他小心翼翼的問:“我會忘記我那些話?一個字都不會記住?”她怔住了。在這一剎那間,她明白她無法欺騙自己,她忘不了,她可以原諒他,卻無法忘記它!他仔細的看她,也立刻了解到,她忘不了。人,要說一句刺傷對方的話是太容易了,要彌補卻太難了。體會到這件事實,他就從靈魂深處悸動而顫慄了。“我不是有意要說的!”他無力的低哼著。
“就因為是無意,才吐露了真言。”她也低哼著,低得幾乎聽不清楚。“不是真言!”他掙扎的強辯,:“根本是我在找你麻煩,我故意找你麻煩!”“你不是故意!”她低語,聲調低而清晰。“我說了真話,我的存在帶給了你屈辱和負擔。”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知道你有的。”他看她幾秒鐘。然後,他忽然跳起來,往廚房裡衝去,嘴裡喃喃自語著:“我剁一個手指下來跟你發誓!”
她大驚失色,慌忙也跳下床來,直衝進廚房,正好看到他去取菜刀,她撲了過去,死命攥住他的衣角。他掙扎著,要掙脫她,她心裡一急,就在地上跪下來了。
“你不要折磨我吧!書培,你敢傷了你自己,不如拿刀殺了我!你不要嚇我!求你不要嚇我!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她哭了起來,邊哭邊說,語不成聲:“我答應你,我忘了它,一個字也不記住!我承認,你是故意找我麻煩,你沒有那意思,你沒有,你沒有,你沒有……”她哭倒在他腳前。
他的心碎了,痛了,扭曲了。他也跪了下來,他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了。“我們怎樣辦?”他窒息的問:“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她抬頭看他,急切的說:
“只要你不發瘋,什麼事都有辦法的。”“是嗎?”他瞅著她。“是的,”她急切的應著,從地上站起身來。“我可以去找工作。”“你已經找了好幾個月的工作了。”他也站起身子。
她悄眼看他。“我可以得到一個工作,”他說:“在中山北路最高階的一家西餐廳裡,只要你不反對。”
“當女招待嗎?”他悶聲問,已經本能的反對起來了。彩霞滿天27/48
“不是女招待,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當女招待。”她說,小心的觀察他的反應。“是在那兒彈電子琴。”
“電子琴?你會彈電子琴?”
“不會。但是,有鋼琴的底子,學電子琴很容易,我已經找到一個教電子琴的老師,他答應免費教我,等我有工作之後,再付他學費。”“哦。”他沉吟著。她抬頭悄眼看他。“你──總不會反對我彈電子琴吧?”
他籲出一口長氣來。“你先要學,學會了才有機會試,路還很遙遠呢!去學吧,”他撫摸著她的背脊。在這種情況下,他再也無心去潑她任何的冷水,只想挽回自己的失言,捧牢兩人之間的愛情。“我並不是暴君,只要──你不離開我,幹什麼都好!”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