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得以早早的下班,可是內心深處竟有零星的失落,這種情緒不甚明顯,只有那麼丁點,就像以前玩過的養成遊戲,電腦裡的傀儡忽然偏離了設定方向,她的結局,不是他曾經設想的結局。
有些女人像麵糰,你給她和點水進去,她就成了稀泥,如果把“麵糰”擱在太陽底下烤巴烤巴烘乾了,她又可以像塊板磚一樣強硬。有那麼些時候,他真希望蘇沫能夠變成一塊板磚,板磚雖普通,至少可以拍人腦袋。但是稀泥就是稀泥,永遠成不了板磚。
接下來的一個週五傍晚,很難得,雷遠再次無所事事,提早下班了。他一無相親二無飯局三無同事間的聯誼活動,頗覺無聊,就給幾個夥計一一去了電話,想邀人出來喝酒,誰知對方要麼當值要麼臨時出差,全都爽快的回絕了他。雷遠一面對著話筒罵人一面感謝老天的縱容,寂寞難耐,正好泡妞。於是出發,先找個好地兒解決完飯,再找個破地兒隨便逛一逛,入夜,才去酒吧。
天將黑不黑,下著雨。他把車拐進沿江大道,那兒路寬,車少,飯館多。時間還早,他開得慢,左手邊的步行街裡出來兩美女,胸大腰細腿也長,打扮很精緻,就連手上的透明小傘也很精緻,只可惜面板不夠白亮。他探著腦袋繼續往前開,紅燈,停了。
城關的大鐘隆隆敲了數下,他抬頭去看那排租界遺蹟,好像隔不久就會有人把它們粉刷一新,反正它們總是很精神很抖擻。大樓下面有個公車站,公汽們排隊路過比車輛還少的候車人,有人上車有人沒上,車走了又來,有人上車有人還是沒上……
華燈初上的剎那,車站簷下,有張白亮的臉在他起步過去的時刻忽的閃了他的眼,那人五官很淡,短袖,長裙,面板白的像鬼。
一隻單薄恍惚的女鬼。
他還是看清了她的容貌,蘇沫。
雷遠幾乎把這條路開到了底,越往前走路越寬,就是沒有合他心意的飯館,也許是還沒到吃飯的點,不餓。想了想,一打方向盤,他又把車轉了回去。他開得比適才還慢,到了車站,仍是看見了蘇沫。他滿懷好奇心把車彎到路邊停下,隔著馬路,就想看看這“女鬼”究竟要幹嘛。
蘇沫站在那裡,動也不動,盯著前方大約兩尺來遠的地面。那裡除了雨水,落下的雨水和濺起的雨水,什麼也沒有。車子仍是一輛輛的過去,雨越下越大,窄窄的站簷終究難以遮風擋雨,可是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雷遠忍不住按響喇叭,無人理會,他搖下車窗對她喊:“這麼大的雨,你在那兒幹嘛呢?”雨水淹沒了他的努力。他搖一搖頭,將車慢慢拐了過去,靠著站臺,他透過搖下的玻璃窗看著她:“喂,喊你呢,沒聽見?”這一聲中氣十足,生生將她拉回現實世界。
蘇沫俯身,用手放在眼前擋雨,這才看清了車裡的人,臉上一股子驚惶未退的神情裡添了抹迷惑。後面的公汽開過來,要停,雷遠忙衝她招手:“上車上車。”
蘇沫猶豫了一下,拉開車門坐進去。
等車開到路上,雷遠才問:“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蘇沫連連搖頭,她一身溼漉漉的,雖狼狽,仍比前幾次見面時好了很多,直髮披肩,淡妝,穿著有點兒過時,但是看起來很清秀。臉上是眉間若蹙的清秀,肩頭是消瘦骨感的清秀,舉手投足間是不知所措的清秀,身材是單薄搖曳的清秀,總之很有個人風格。
雷遠見她推拒,就說:“趕快吱一聲,我晚上還有活動,別想來想去耽誤我時間。”
蘇沫低頭想了想,慢慢說:“我是打算去婆家接回孩子的,但是又想把孩子扔他們家不管了。”她說著,兩隻手絞在一處相互捏握,竟是瑟瑟發抖起來。
“冷啊?”雷遠反手將搭在椅背上的西服撈過來,扔她身上,“冷就穿著……你們那事還沒折騰明白?多大點事啊?拖這麼久都可以二婚了。”
蘇沫見他神情嘲弄,抿抿嘴,沒做聲。
雷遠倒是爽快的笑道:“我說話直,你別介意,有些事兒你真得看淡點,是合是散,你都得看淡點,再怎麼日子都得過下去,花精力這麼糾結著跟自己過不去不划算。”
蘇沫點頭:“你們說的我都明白,但是一旦實施起來……我……每次我要放棄,他又讓我覺得有希望,每次有點希望了,又會被他狠狠打擊。他這些天一直回家,但是到家了又對我愛理不理,好像我是橫在他跟前的一堵牆,他就想著怎麼繞開我。”
小番外一則
屋外,大雪紛飛。
隔著覆滿水汽的玻璃窗,路旁匆忙趕路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