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崇敬她吧。”比起“媽媽”,“母親”一詞多了一分尊敬,少了一分親密。
“論年紀,她可以做我的祖母了。但她的心理年齡很年輕。”伊茲環抱手臂,似乎在自言自語,“是正面意義上的。一般的老人身上,我能感覺到一種腐朽的氣息。可她不一樣。”
我斜視他:“腐朽?包括格雷爺爺?”
他輕笑一聲,反問:“難道你覺得他年輕?”
“……也是。不過,沒想到睡過你床的人裡,居然還有幻影旅團的團長。”
“是我曾經的床。”他糾正道,“說得我好像有某種特殊嗜好似的。我只對你這樣的年輕女性感興趣。”
“我還什麼都沒說。”這傢伙未免太敏感了點。“你認識他嗎?”
“沒見過。我到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那裡了。”
這麼說,他也收養過庫洛洛。“格雷爺爺喜歡揀孤兒回家養嗎?”
伊茲扭過頭來,月牙樣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好像我背後站著一隻外星生物。忽然,他捂著臉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我瞪他。
聞言,那傢伙更加變本加厲地笑出了眼淚。
“小姐,”他拽起沒扣紐扣的襯衫領子擦了把臉,“你果然不是流星街的人。”
格雷的正業不是除念,而是賣人。流星街會提供稀缺人才,換取武器和其他必需品。這項工作主要由高層元老會負責,但也有外圍人員鑽空子,私自挑選有潛力的小孩,暗地培養,再偷偷賣給外面的顧客。打個比方,元老會是光明正大的進出口貿易,而格雷這類的則是走私販。
“私自販賣人口,流星街的高層會坐視不管?”“高層也有害怕的東西。爺爺總說,庫洛洛是他一生最大的成就,也是最大的失敗。”“你什麼時候也會說這麼難懂的話了?”“是吧。這些不是小姐需要了解的事情。”那傢伙搭上我的肩膀,“夜還很長,要不要玩點刺激的遊戲?”
“……去死!”一腳把他踹到牆邊,我跑回屋裡鎖上門,撲到床上抱住枕頭。
知道格雷的除念師身份的,只有他身邊的幾個人。可是,如果庫洛洛曾經在那待過,沒理由不知道他的能力。為什麼預言詩裡要他捨近求遠,去找素不相識的二流除念師?
翻來覆去睡不著。說起來,西洛好久沒出來了。因為被封念而死心了嗎……真是那樣就好了。
“復仇的目標?那就是幻影旅團、窟盧塔族和你自己啊。”鏡里人的話語在腦海中徘徊不去,“吶,首先利用酷拉皮卡消滅旅團,然後解決酷拉皮卡,最後再自殺不就好了?”
“……啊啊,煩死了。”
一骨碌坐起來,抓了抓頭髮,從包裡掏出一大袋巧克力豆往下倒。彩色的豆子滾了滿床,我趴倒在潔白的床單上,把它們一粒一粒撿起來塞進嘴裡,直到天亮。
因為失眠,短短兩天的時間,好像過了兩年那樣漫長。
再度回到伊狄部長的住所時,我正在嚼倒數第二顆巧克力豆。
當我推開纏滿藤蔓的柵欄,看見一樣不該存在的東西時,瀰漫整個口腔的甜味,瞬時化為絕望的苦澀。
院子裡,鬱鬱蔥蔥的常青樹下,隆起一個圓錐形的土丘。土很新,上面豎著一隻潔白的十字架。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一陣風颳過,伊茲已經衝了進去。
“……你真是個幻想家。”西洛幽靈般的嘲笑在耳邊迴盪。
早該猜到的。早該做好最壞的打算的。
不是不敢,而是不願意相信。
吸了口氣,摸了摸腰際的長鞭,奔入房內。
剛踏進一步,就感覺到令人窒息的殺意。
伊茲背對著我站著。客廳裡,潔白的窗簾隨風飄蕩。身著黑西裝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正專注地看兩手捧著的一本書。
“母親在哪?”冰冷而急躁的質問。我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男人合上書站起來。背對著窗戶,黑色的身影為暮光勾勒出血色的輪廓。漆黑的雙瞳像深藍的耳墜一樣,流動著純淨的弧光。
“如果走的是正門,兩位應該已經看到了。”
“是你殺了……母親嗎……”
雖然是疑問句,卻沒有留給對方回答的時間。話音未落,戰鬥已經開始。眨三次眼的工夫,雙方已經交戰了幾十個來回。
咚的一聲,庫洛洛被打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牆上。牆壁應聲碎裂。
吐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