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水草俱足的黑馬備好,並已為他預備好了水袋跟乾糧。韓鐵芳已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就背著金銀包兒,手提皮鞭鐵劍走出屋來,劍在鞍旁掛好,他就章馬出了店門。
安大勇送他出來,指向東北,詳細地告訴他往迪化去的路徑,二人就彼此拱手,安大勇說:“將來在東邊再見!”
韓鐵芳說:“後會有期!”他便上了馬,揮鞭向北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頭望望,見安大勇雄壯的身影依然在那大店門前立著,他又持著皮鞭將手拱拱,那邊的安大勇也高高地抱拳。
韓鐵芳轉過頭來,策馬一直走出了鎮街,心裡倒覺著有點好笑,因為無意中交了這麼一個朋友,這人倒買爽快,他竟連我的姓名也沒問一問。只是由他的口中的話,知道玉嬌龍生前的情夫就是大盜羅小虎,那羅小虎也就是春雪瓶的父親,唉!這可真太侮懶了秀樹奇峰,而玉嬌龍的一生事蹟,可也太離奇曲折了。
如今韓鐵芳只是右腿還有點痛,但不要緊,精神十分振奮,全身的新衣,鞍韉也不算太舊,他竟如初從洛陽走出來時那般的高興,馬也很快,步過了一片草原,天色就漸漸晚了。遠望眼前,黑茫茫地又像是一片沙漠,他如今對沙漠真是又愁又怕,便不願連夜往下走去,附近有蒙古包,他就去借宿,雖然言語不通,但蒙古包裹的人對他還很歡迎。馬放在外邊,有狗看著,進了蒙古包,地面是很低,地下鋪著牛毛毯,四面牆是圓形的,是用木杆紮成,跟鳥籠似的,包外都掛著很厚的牛毛毯、羊毛氈,一點風兒也不透,頂上有個窟窿,就彷彿窗戶似的,包裹主人大概是看出天色不好,令人蓋上了,包裡的羶氣十分難聞,但主人很誠懇的請韓鐵芳在左邊向東坐下,他卻坐在右首,這大概是表示賓主之分。這包裹有老少兩位婦女,像是婆媳,也很殷勤地給了韓鐵芳羊肉、馬乳、酸酪這些待客的貴重食物,韓鐵芳倒弄得窘促不安,不會說蒙古話,不知怎樣道謝才好,當晚他就宿在這裡。次日晨起,他就起身告辭,酬謝了包主人一塊銀子,而主人贈給他一件老羊皮筒子,他想這時還不冷,要這皮襖作甚麼?未免可笑,遂就謝絕了。但又仰面一看,天色陰沉得十分難看,大概一會就許有暴風大雨襲來,他發了發愣,又一狠心,說:走!拱拱手道謝,上了馬就往北去了。
這時天色很早,卻看不見一縷朝陽,天空也連一塊藍的顏色都沒有。越走地下的土質越粗,草也越稀越短,韓鐵芳已有了經驗,一看就知道又走到沙漠了,他本來還有些躊躇、猶豫,但是座下的馬卻又飛快地向沙漠中奔去,難以收住。韓鐵芳心裡又想:反正這塊沙它是免不了要走的,不然就不能到迪化了,好!大概過了這片沙漠,一生也不會再到這裡來了,那麼就走吧!
於是他就一任馬向前飛跑,霎時即走進了沙漠之中,又聽見有鈴槍之聲非常的清澈,雖有云氣和沙崗遮著,看不見其麼,但他也放了心,想著:既有駱駝來往,當然這沙漠裡還有行人,自己又何必怕?於是他越發奮起精神來向前走,走著走著,那粗大的沙子跟粗大的雨點,可就都打在他的臉上跟身上來了,他說:“不好!”想回去吧,後面也是一片茫茫,要再走到那蒙古包也不近,他只得依然往前行去,雨越來越大,頃刻之間,他全身的衣棠都溼了,又後悔沒有要蒙古人的那件皮筒子。四周圍的沙子上都騰起了雨氣,天黑沉沉地,跟一塊飄滿了墨水的大硯臺似的,那鈴鐺聲早已聽不見了,駱駝一隻也沒見著,天地渾濁,景象真是奇絕壯絕,可幸風力倒還不大,浮沙也都給雨壓下了,他心說:不要緊,只要不颳風,我就不怕,就這樣向下走吧!於是他反倒把韁纏繩稍稍勒住,讓膀下的黑馬緩一些走,好在對面沒有其麼障礙物,遇著沙崗,這匹馬會自己繞過去,他就索性閉上了眼睛,身受著暴烈的雨點,耳聽著悲壯的雨聲,茫然地向下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多少路,更不知走錯了方向沒有,可是這時雨已有些住了,他的眼睛要睜開,可又淹得疼,身邊一塊乾燥的布也找不著,只拿胳臂擦了擦,勉強睜開了眼睛一看,還有點亂雨絲在空中飄著,可是天上的烏雲倒散了一些了,地下的沙子盡溼,並沒有甚麼水,那一堆堆的沙崗,就像是拿淚灑過的噴頭似的。吸到鼻子裡的空氣是又溼又涼,馬仍自己向前走著,這匹馬真好,它能專挑平坦的地方走,一點也不顯出累。它彷彿還認識這條道路似的。待了一會,背後有淡淡的陽光從烏雲中掙脫出來了,時已過午,他還是真往北走著,一點也沒有錯,韓鐵芳不由就心裡誇讚了一句,說:“真是神駒!”
再往下走,漸漸的雨停了,韓鐵芳的兩隻眼睛也漸睜大。忽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