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她魂魄有損亦非難事。
她是因魂魄受損忘記了瓊華滅門之災,或者是,當真不知道瓊華遭難,而後出了什麼意外,變作這般模樣。是輪迴之後恢復了前世記憶,又或者是……
不知怎的,他忽然感覺到有些愉悅。
“墨姑娘不必焦急,諸事已成定局,不如靜下心來考慮一些時間。”
“嗯。”墨北微點了點頭。
只要不是身份被揭穿,她沒什麼好緊張的。這個世界的瓊華畢竟不是她待過的那個瓊華派。
兩人隨意談了片刻,天色逐漸暗了下去。
歐陽少恭將墨北微送到客房,道了聲晚安,合上門退了出去,卻沒有走遠,而是站在走廊裡,望著那扇門。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少恭勾起嘴角,笑得溫和,卻透著幾分難言的詭譎。
就在這時,房內忽然傳出了二胡的聲音。
溫柔、悠揚、纏綿悱惻的琴音一遍遍拉奏著同一首曲子。
歐陽少恭離去的腳步在樂曲中停住。
這首曲子,是幾年前最常聽到的“安魂曲”。
淨化心靈、安神定志。
——她竟然動搖到需要用這首曲子來平靜心神的地步嗎?
又或者是,為了其他的目的而演奏?
無法說出口的期待在心中沉浮幾次之後,歐陽少恭終是抬步離去。奇異的是,琴音絲毫沒有因為距離的延長而減弱,即便在他回到房間之後,琴聲依舊如先前一般清晰。
如同溫柔的呢喃與低訴,勸說著人們進入夢鄉。
歐陽少恭有意看著滴漏,半個時辰之後,琴聲依舊未斷,沒有絲毫的厭煩,依舊是溫柔無比的聲音。
音樂是無法欺騙偽裝的。
琴聲即是心聲。
閉上眼的那一刻,歐陽少恭清晰地感覺到心中的暖意。
朋友……嗎……
四處俱是霧氣繚繞,時而一陣清風拂過,薄薄的霧氣散開,片刻之後又聚成一片,將周遭一切蒙上一層朦朧。
白衣古服的男子信步向前,似是全然不需停下辨認方位一般,走到一個岔路口,他轉頭望向西北角上的雲梯,果然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位。
男子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他緩步行去,走到那人云梯最後一階,右腳方踏上平臺,正要出聲,先前靜靜坐下平臺邊緣的人忽然開了口。
“有事嗎,太子長琴?”
這句話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不含絲毫情緒波動在內的冷漠。
聲音固然清麗,卻生生浸滿了冷意。
被喚作“太子長琴”的白衣仙人繼續向前,走到女子身後,順著她視線的方向望了過去。
“……你又在看下界情形。”
女子不答,依舊屈膝坐著,一手支著下巴,目光朝著不遠處懸於雲海之中如同水鏡般的光幕。
那裡映照著下界。
許多人圍著一個火堆跳舞,唱著含義不明的歌,而後放聲大哭。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
在天界不過轉眼的時間,人界卻是許久。
光幕流動,一日又一日過去。
天界的兩人沉默不語的這段時間,光幕所映照的那個部落又有一人永遠地合上了眼睛。
女子終於有了動作。
她轉過頭,望著身旁的男子,神色無比平靜。
“為什麼他們會哭?”
太子長琴一愣,繼而微笑著回答:“因為親人去世,他們很難過。”
“親人……”女子重複著這個詞,烏亮的眼眸略暗了一些,“親人去世,為什麼會難過?”
“因為對人類來說,死亡,便是永遠的分離。從今往後,他們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不免會感到悲傷。”
太子長琴耐心地解釋,眸中掠過一抹痛色。
“再也見不到?”女子若有所思地點頭,“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她再次將視線投向雲海,如同自語般開口,“悲傷是什麼感覺?”
太子長琴皺起了眉,斂眸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突然站起來,倒是把一旁沉思的太子長琴驚了。
“我去練劍。”女子轉身向雲梯走去,背後對劍的劍穗在空中一揚,不見柔和,竟有著幾分銳利的危險感。
“你為何總是練劍?”太子長琴問道。
女子頭也不回地說:“你又為何總是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