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接近,無意間一抬頭——
兩個眼珠如雞卵,一行鼻血下人中。
斜對面,升騰的水霧繚繞在深紅鑲金鋪彩繡的半掩帷幕間,似九重宮闕,煙氣悠悠,若隱若現的煙氣裡,有人正解輕衣,去犀帶,外袍、腰帶、深衣……去了這重重雲裹,現那碧海深處明月生暈,水汽淡白瑩潤,肌膚卻更勝一籌,像深海里凝聚了萬年海氣精華的珍珠,溫光華美,而半掩煙氣裡的上半身線條緊緻,有練武人的飽滿彈性,也有屬於貴介公子的矜貴精美,力與美的協調呼應,每縷曲線起伏都像在無言訴說一個誘惑的邀請。
他只解了半身衣裳,褻衣鬆鬆地堆在腰間,緊束的腰畫人間流暢曲線,底下再不可見,然而這半裸的風情,尤勝直白袒露,只那麼淡淡一眼,便叫人心跳無邊。
君珂現代那世雖然一直被關在研究所,可是便利的現代資訊也沒少讓她欣賞優秀男性人體直白性展覽,被那些或兇猛或精美的體型撩撥得鼻血狂流內心嗷嗷亂叫抱著被子翻滾的事兒也不是沒有過,自以為早已閱遍人間美色,不想到得這異世來,眼福更甚,一個比一個顛覆她引以為傲的定力,一眼瞥過去,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是不是原生態的美男們,要比那些人工打造出來的花樣男子們底子更好?
雖然無比憎恨沈夢沉,但美色當前,不看白不看,能讓沈夢沉吃虧的事,君珂都是樂意乾的,讓他不自知地被看光自然也在此列。
於是便多瞥了一眼。
於是突然發覺不對。
水汽有點散開,露出沈夢沉的胸口,白皙如雪錦的肌膚上,赫然一線深紅,長約數寸,色澤鮮豔,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鮮紅的玉飾,仔細看才發覺那是肌膚本身的顏色。
而沈夢沉,正是將胸口對著那升騰霧氣的藥水,眼看著那霧氣裡漸漸帶了淡青的顏色,而胸口的鮮紅卻似乎漸漸褪了幾分。
沈夢沉閉目入定,臉色微白,鬢角細汗盈盈生光,似乎十分專注,正在緊要關頭。
這是在療傷,還是練什麼古怪武功?君珂不知答案,卻知道此刻是大好機會,一溜煙過去,抓起了落地的藥瓶。
天窗開著一線,探出納蘭述的臉,他當然看見底下景緻,還看見君珂對著沈夢沉看了一眼又一眼,此刻眼神頗有些陰沉——小珂兒,這愛好不好!
“哎喲喂,吃醋了?”戚真思低低在他耳邊傳音調笑,“我看這是好事兒,她喜歡看,你也可以脫呀,我的郡王爺,你身材可比沈夢沉好多了,小時候我還摸……”
納蘭述回首、微笑、伸手,似乎要親切地摸她的頭,指縫間寒光一閃。
戚真思錯身、彎腰、擺頭,十分有眼力地擺脫主子的陰險殺手……
納蘭述一擊不中就收回手,臉色已經恢復正常,眯著眼打量下方的沈夢沉,眼神裡殺機一閃而過。
戚真思和他從小玩到大,雖說平時散漫不拘,但關鍵時刻的默契和責任從來不缺,看他眼神便知道他想什麼,立即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
納蘭述回首,眼神不怒自威。
戚真思正色搖頭。
“沈夢沉似乎在練什麼邪功,或者受了傷,此時正是殺他大好時機。”
“不可,此人狡猾,謹防有詐,而且以冀北王府立場,萬不可動手殺朝廷右相。”
“我不殺他,他未必放得過我冀北,朝廷勢弱,諸藩勢大,沈夢沉陰鷙狡猾,焉知沒有動冀北心思?”
“冀北是天下第一藩,離燕京最近,牽一髮而動全身,朝廷就算動藩王,也該從小藩動起,斷不該貿然先動冀北!”
“世事有常理卻無常規,沈夢沉參與我冀北王府奪嫡事,已證實居心叵測,可殺錯,不可放過!”
“一旦殺錯,便是滔天大禍!”
兩人眼神來往,一場唇槍舌劍,卻是誰也說服不了誰,納蘭述無聲冷哼,不予理睬,轉頭就要下去,戚真思心知這位主子看似好說話,真正決心下了也是心如鐵石,心中一急,不由也冷笑一聲,悍然往天窗上一躺。
——你想下去?行,捅我個對心穿,從我屍體的透明窟窿裡過去!
納蘭述眼神一冷,手腕一掣,一柄精光四射的奇形短劍已經從他袖子裡滑出,寒芒耀射,正對著戚真思。
戚真思微笑,舒服地偏偏頭,將咽喉位置對準刀鋒。
來呀,你來呀。
納蘭述劍鋒凝在半空,半晌無語,久久霍然轉頭,劍光一閃,滑回袖中,如星芒在夜空裡瞬間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