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司馬嘉如仰著頭,軟軟靠在牆上,牆面上洇開一道人形的汗跡,但從始至終,她沒有試圖掰開自己的手,也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半昏迷的醜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身在烈焰地獄焚燒,四面岩漿滾滾而來,撕裂、剝離、灼燒、拉扯……翻天湧地的痛苦裡,自己隨波逐流,無所依靠,忽然看見紅色岩漿裡一截浮木載波而來,他狂喜撲上,死死攥住,從此再也不願鬆開……
當醜福醒來時,屋子裡很暗,自己臉上包紮得緊密,只露出眼睛和嘴。
隱約有人伏在床邊,醜福吃力地轉動眼睛,辨認出纖細的輪廓。
他的眼光落在那人擱在床上的手上,那手有點變形,包紮著厚厚的布帶。
醜福微微顫了顫。
這一顫,司馬嘉如便醒了,看見他醒來,眼神灼灼發亮。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如此歡喜,彷彿只是一場手術,心深處某處地方,便被那血淘洗過,更加明澈而溫暖。那一夜無聲的堅持,像一枚並不鋒銳卻足夠堅硬的鑽頭,鑽入心海,所經之處,浪潮翻湧。
醜福靜靜地凝視她,這幾乎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司馬嘉如,之前他不願和這樣的世家小姐直面相對,以免更多的尷尬。
她當初那一聲驚叫並沒有刺傷他,卻讓他認定,這一生,無論如何,她不適合。
那樣金尊玉貴的花園嬌花,不是他這樣的貧寒子弟可以採擷。
他前半生毀於豪門世家之手,內心深處,對世家貴族深惡痛絕,他不想用一生,去填補屬於階層之間的巨大鴻溝。
所以即使司馬嘉如被拒絕後依舊體貼細緻,展現出和尋常世家小姐不同的寬容和溫厚,他依舊不願開啟心門。直到那一夜,岩漿之海里隨波逐流,卻又不曾離他左右,救他出苦痛深淵的浮木,終於化成了天明之後,走入他眼簾的蒼白容顏。
“你醒了……”司馬嘉如垂著眼睛,她很想一切如常,卻也敏感的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這讓她羞澀,只好胡亂問個不相干的問題,“其實……不恢復也沒關係……這麼可怕的治療……何必呢。”
醜福沉默了一會。
“是的。”
司馬嘉如詫異地抬起頭。沒想到醜福居然也是這麼想的。
“我沒在意過容貌。”醜福說話困難,吐字卻清晰,“但是,主子需要。”
司馬嘉如慢慢睜大了眼睛。
她懂了醜福的意思。
醜福並不在意容貌恢復,但是為了讓君珂心安,他願意去承受這樣煉獄般的痛苦。
這堅忍而誠厚的男人!
司馬嘉如一垂頭,一滴淚,悄悄落在醜福掌心。
她伸手想要擦去,醜福卻慢慢地,合起了掌,將那滴淚,包裹在掌心裡。
司馬嘉如紅了臉,淚卻更洶湧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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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福容貌的恢復,需要一個比較長的階段,之後最後一場比試,也就沒有參加。
正月初十,雲雷大比最後一場。
這一場只有一場比鬥,就是在離城五十里之外,東蘭山腳下,展開一場野戰!
剩餘的所有隊伍,帶領自己隊伍擁有戰鬥力的全員,組成兩隊,考校騎兵戰術。
往年到了最後一比,情勢已經明朗,基本上就是雲家流雲軍和雷家雷霆軍的互拼,並基本上是雲家第一雷家第二,所謂大比,也就是鍛鍊一下戰力,督促子弟們不要懈怠罷了。
但今年明顯有了不同,悍馬敢死隊的加入,使戰局和結果都變得未知。
正月初九,雲雷城的居民已經開始往東蘭山移動,準備去觀戰,他們很期待看見悍馬敢死隊在野戰中的獨特表現,最好再來一場烈焰紅唇的現場表演。
而在城中,幾處地方,也有各自的動靜。
雲府之內,雲家家主跪在一處隱蔽的黑門之前,熱淚縱橫,“老祖,求您了,這次再不出手,雲家就完了,別的不說,師兄們在那悍馬敢死隊手下,已經摺損了五個啊!”
黑門之內毫無動靜,雲家的保護神,似乎對雲家家主的求告無動於衷,半晌,才有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
“三十年一次的機會……我必須集中精力,不能有任何錯失……源江,你且去,雲家就算這次輸了,等我開了那門,也能幫你再拿回來,你放心。”
雲家家主失望而去,密室內,骨瘦如柴的老者抬起臉來,遙望著北方的方向,眼神裡,狂熱而執著的青火幽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