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裡,淡白的光線將納蘭述的臉照得雪一般的白,而緩緩睜開的眼睫,烏黑如剛剛逝去的夜。
坐在床邊剛剛閤眼的君珂,幾乎立刻就心有靈犀睜開眼,目光相觸那一瞬間,她告訴自己不能哭,可眼淚無聲無息,便潑了滿臉。
納蘭述牢牢注視著她,眼神疲倦,他視線還不是很清晰,卻努力將視野裡她的容顏,拼湊完整。
心裡有恍恍惚惚感覺,彷彿走過了很遠的路,歷過了很長的人生,來來去去很多人,曾在盡頭停駐,以為此生再無機會回首,然而如今睜開眼,宮影沉沉,微光斑斕,她在。
便如死而復生,歡喜無倫。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聲音低啞,也恍然如夢,自天地那一頭躡足而來,被她拼命追索的手指拉住。
“現在,我們醒了。”君珂伏在他身側,熱淚橫流裡將臉貼上他的手背,“從此後,誰也不能將我們拉進噩夢裡。”
手指微微動了動,他此刻能做出的最大力度動作,君珂抬起臉看他,淚痕斑斑的小臉看起來像花貓,眼神希冀,像在等著一個承諾。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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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了……”君珂自窗前抬起頭,看著廊下忙忙碌碌貼著紅金福字的宮人們,回身對身後屏風後微笑,“算起來,這還是咱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在一起認認真真過年。”
半透明的屏風後,納蘭述靠在軟榻上,蓋著厚厚的褥毯,微笑看她。
他瘦了許多,這種大手術後,病人的虛弱不可避免,古代這一世免了化療的痛苦,可柳杏林開出的藥方也不是人喝的,很多時候虛弱的身體無法接納那樣的藥性撻伐,嘔吐、盜汗、失眠、虛弱、迅速消瘦……一開始他還儘量避著君珂,強自忍耐,但時刻關注著他的君珂怎麼可能忽略,她乾脆將辦公地點挪到他的寢宮,見人就在他的寢殿之外,每天的藥親手調理,一口口看他喝盡,他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胃,一開始只能流質,後來便只能少吃多餐,每頓一點點,但必須很多頓,君珂每頓都親自過問,包括半夜餐。
白日辦公,晚上也不得好好休息,她也迅速瘦了下去,兩人經常互相望望,取笑對方蘆柴棒一根,回頭再看看自己,忍不住又一笑——原來是一對蘆柴棒。
這樣的日子很累很瑣碎,君珂卻覺得很幸運,她差一點就失去他,現在卻可以天天看見他的微笑,還有什麼事,比這更幸福?
哪怕是看他受罪心疼得偷偷哭,那也勝過再沒有哭的機會。
兩人含笑默默凝注,不說話,卻沉醉,這樣的情形最近很常見,宮人們視若無睹地繼續。
卻有人耐不得了,輕咳一聲,“皇后,剛才關於大雪賑災哄抬物價的事……”
說話的人低著臉,摳著磚縫,脖子都已經發紅——哎呀呀,陛下和皇后實在太……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張半半似笑非笑,古怪地看了這位新任的戶部侍郎一眼,最近皇后提拔了很多有才幹的新人,都很年輕,也很忠誠,別的都很好,就是太大驚小怪了點。
這算什麼,嘿嘿……等著吧……
“啊?賑災啊……”君珂正想著納蘭述的唇,覺得這幾天他恢復了一些血色,唇淡淡微紅真好看,真想……忽然隱約聽見幾個字,嚇了一跳,“哦……啊……”
第一次面見皇后,充滿崇拜和孺慕之思的年輕侍郎,傻傻地仰著臉,等著傳說中英明睿智的皇后陛下的偉大指示。。。。。
“啊……哦……”君珂思路還沒理清,一眼看見宮女端了藥進去,立即跳起來,匆匆跟進了屏風,“低頭,低頭!”
侍郎茫然低下頭去——低頭?這什麼指示?是要對趁雪災作亂的宵小低頭嗎?不好吧?
君珂匆匆奔進去,納蘭述剛剛喝完藥,一臉痛不欲生表情,宮女見她進來,抿唇一笑,迅速地退了出去。
君珂急匆匆跑上去,佔據宮女剛才的位置,頭一低,臉一靠,唇一堵……
半晌。
“……還好嗎?”
“……嗯……我不想吐了……”
屏風外張半半開始翻白眼——每次都這一招,有完沒完?
君珂臉紅紅地站起,摸了摸唇,濃濃的藥香,還有點淡淡的屬於他的氣息……
自從他喝藥總是要吐,君珂有次無奈焦急之下,堵住了他的唇,從此後陛下就能喝下藥了——只要皇后來唇堵。
用心良苦,動機不純。
傻等的侍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