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暗香。
唯有紫堇宮明月樓,漆黑一片,透著詭異和幽怨。那便是仇蘭涉的住所。宮中傳言,紫堇宮風水欠佳,因而住進去的妃嬪們無論初時怎樣風光,總難以維繫,她們就像一條條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寂寞地住在那裡,不算失勢,但也無法大紅大紫。譬如已經死去的段巧笑,以及這位仇昭儀。
仇蘭涉已年近三十了。比不得陳尚衣、薛靈芸的年輕美貌,也不及皇后、莫夫人的才情端莊。所以,陳尚衣說,每次像那樣的酒宴,仇蘭涉必定盛裝出席,為的就是想重新引起曹丕的注意。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出現。
誰都不清楚箇中內情。
仇蘭涉坐在梳妝鏡前,纖細的手指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頰,眼眶中,是盈盈的淚水。比起數天前,她此時已平靜了許多。
數天前。
某個酣夢初醒的清晨,仇蘭涉突然發現鏡中的自己變得枯黃,猶如一個曬乾的橙子,而且原本光滑的肌膚上,多了許多紅色的顆粒,像小孩子出水痘一樣,但卻沒有痛癢的感覺。她慌起來用指甲去擠,結果,那些顆粒破了,流出水,面板變得粗糙發紅,她的臉就像一片加速生長的草地,開了越來越多刺眼的花。
仇蘭涉嚇得尖叫起來,摔破了銅鏡,胭脂水粉推落一地。
誰都知道,在後宮,容貌對於一個女子的重要。原本就已經失勢的她,如果連容貌也毀了,無疑是雪上加霜。
宮女們亦是嚇慌了手腳,跌跌撞撞要去找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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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蘭涉紅著眼睛,喝住了宮女,似哭非哭地怔了半晌,咬牙切齒道:“去找魯延良魯太醫,要他夜晚三更時分入宮來,在冼色湖畔的竹林等我。切記,不可聲張。”
那是魯延良被人發現浮屍於冼色湖上的前一天。
而事實上,仇蘭涉與魯延良,在私下裡碰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仇蘭涉回想他們第一次在冼色湖畔見面的情形,也是這麼深的夜,魯延良穿過竹影暗香,款款地走到她面前,她還有些微的怔忡,雖然他不如曹丕那樣魁梧威嚴,也不如宮中許多年輕俊俏的侍衛那麼青澀可人,但他卻有他飄然的氣質,她不由得看痴了。
魯延良道:“仇昭儀,您要的東西,下官帶來了。”說著,便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布袋,“老規矩,初次交易,宮女是不能替主子出面的。所以,只好勞煩您親自來一趟。下官這是為了好確認,以免有宮女欺瞞著,在背後暗箱操作,希望昭儀能諒解。日後,若昭儀還要這東西,便直接告訴下官,下官可以親自送去明月樓。”那魯延良倒也狡猾,他在宮中販賣五石散若被發現,是殺頭的大罪,所以便自己定了規矩,初次交易,必須得由主子們親自與他見面,那樣他便能掌握究竟是哪些嬪妃頂著欺君的罪在服用五石散。她們知道他是交易的源頭,他便也知道她們有那樣一條不可告人的秘密,彼此相互牽制著,誰都有籌碼,便都小心翼翼地保守這個秘密,自然有保障得多。
後來,在那樣的基礎上,往來交易就更頻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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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延良給仇蘭涉的,乃是宮中明令禁止任何人服用的五石散。純白的粉末,只要輕輕地放在鼻子底下吸上幾口,立刻就能使人如臨仙境,忘掉所有的哀愁煩惱。但那卻也是致命的毒藥。一旦吸上了,就如同掉進無底洞,難以自拔,若強行戒除,其痛苦猶如割肉剜心;若不慎吸食過多,亦有可能暴斃。而長期地倚賴這種藥粉,只會使人意志消沉,身體亦逐漸地被磨蝕,變得孱弱,隨時可能死亡。
因此,皇令早已昭告了天下,禁止售賣及吸食五石散。
然而宮中的嬪妃裡,仇蘭涉不是唯一一個沉迷於五石散的,她們借藥粉麻痺自己,從而不去想這深宮暗無天日的生活,不必為了寂寞而痛苦。五石散就好比是皇上的一個幻影,吸食了,閉上眼睛,就如同跟那勇猛威嚴的男子交纏。
夜夜貪歡。
這種情況,在暗地裡已經持續了近一年。直到兩個月前,魯延良告訴仇蘭涉,他正在研製一種新的藥粉,可以混合在五石散裡,服食之後,不但能給人飄飄欲仙的快感,又可以令女子的容顏煥發光彩,青春永駐。
仇蘭涉無法不心動。
起初,藥粉吃下去並沒有任何不妥,她甚至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變年輕了。可是,如今情況突然急轉直下,仇蘭涉唯有偷偷地約見魯延良,想要他醫治或給出一個解釋。但因為他們之間的交易跟五石散有關,若是堂皇地要魯延良以太醫的身份到明月樓診病,怕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