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猛虎,你們像橫衝直撞的靈獒。”(井上靖:《井上靖西域小說選》,第309頁,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當成吉思汗說自己的名字將“在歷史上永存不泯”的時候,博學而正直的異族青年耶律楚材“毫無懼色地”回答他:“十分遺憾,我相信可汗的名字能在歷史上儲存下來,這是因為可汗讓自己的部下肆無忌憚地盡情地殺戮。”(同前,第521頁)勒內·格魯塞則在著名的《草原帝國》中一針見血地指出:“成吉思汗被看成是人類的災難之一。他是12個世紀中草原遊牧民族對古代定居文明入侵的典型。確實,在他的祖先中不曾有人留下如此可怕的名聲。他使恐怖成為一種政體,使屠殺成為一種蓄意的有條理的制度。”(勒內·格魯塞《草原帝國》,第317頁,商務印書館,1998)面對這樣的基本事實,我們怎麼能無動於衷地宣揚“狼圖騰”?怎麼能熱情洋溢地讚美災難的製造者?
如果說遊牧民族和西方“大狼巨狼”因為兇悍殘忍而成功的話,那麼,華夏農耕文明正是因為不夠兇悍殘忍,或者,形象地說,是因為“羊性”太多而落後。作者和作品中的人物都認為,“華夏文明的致命缺陷就在於,這種文明內部沒有比階級鬥爭更深層更廣泛的殘酷激烈的生存競爭”(第365頁)。這種激烈的生存競爭,就是狼性化的生存方式。司馬光說秦“以貪狼為俗”,本來並不是一句讚美的話。但在《狼圖騰》的作者看來,這簡直就是無以復加的讚美。秦始皇雖然是一個“狼性暴君”,但這未始不是一件好事。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這可以造成“殘酷激烈的生存競爭”。看麼,秦朝雖然二世而亡,“但是,秦朝對中國歷史影響極為深遠,而遊牧民族的狼性格在其中起到關鍵作用,如果沒有秦國君民狼性格的因素,中國歷史決不會出現以後漢唐的輝煌上升時期”(第379頁)。這實在是一個缺乏起碼的歷史感和事實感的虛妄判斷。漢唐的盛世繁榮,恰恰是統治者“過秦”反思、力行仁政、輕賦少事、約法省刑、善制侵陵、與民休息的結果。而暴秦之所以滅亡,就是因為“狼性”太多,人性太少。賈誼在《過秦論》中總結秦敗亡的原因是:“仁義不施”。司馬遷則在偉大的《史記》中,借侯生和盧生的議論,表達了自己對暴秦的批判態度:“始皇為人,天性剛戾自用……樂以刑殺為威,天下畏罪持祿,莫敢盡忠。上不聞過而日驕,下懾伏謾欺以取容。”又借樊噲之口道出了秦王的野蠻之本性與必亡之因由:“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秦朝因濫施暴力二世而終,項羽也是因為“欲以力征經營天下”,才兵敗垓下的。在司馬遷看來,暴虐寡恩,好勇鬥狠,從來就是一種消極的道德和醜惡的激情。難道這些千百年來已經被人們廣泛認同和接受的常識,也是靠不住的嗎?也要被結構、被顛覆,從而用完全相反的結論來取而代之嗎?
2004《狼圖騰》(6)
事實上,《狼圖騰》所宣達的簡單而極端的價值觀和生存哲學,一點兒也不新鮮。它與尼采的“權力意志”哲學在本質上是相通的。尼采將“超人”與“庸人”對立起來:“權力意志不承認任何‘被容許’的界限:對於它說來,一切來源於權力和提高權力的東西都是善,一切來源於虛弱和削弱權力的東西都是惡。”(文德爾班《哲學史教程》,下卷,第924頁,商務印書館,1997)然而,正像羅素指出的那樣,尼采和他的哲學是令人厭惡的,“因為他把自負升格為一種義務,因為他最欽佩的一些人是征服者,這些人的光榮就是有叫人死掉的聰明。……尼采輕視普遍的愛,而我覺得普遍的愛是關於這個世界我所希冀的一切事物的原動力”。(羅素《西方哲學史》,下卷,第326頁,商務印書館,1976)在一個功利主義價值觀極為流行的特殊的社會轉型期,我們更應該強調“普遍的愛”,更應該看到並強調人的生存方式與動物的生存方式的本質區別,否則,我們的社會就會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人人都會陷入一種缺乏安全感的生存恐懼之中,其情形和後果,正像霍爾巴赫所說的那樣,“幾乎所有的社會成員都會互為仇敵。每個人都只為自己生活,很少顧及他人。每個人只受自己的慾望支配,只考慮與社會利益背道而馳的私人利益。正是到了那個人對人是豺狼的時候,作為那個社會成員的人有時比起生活在深山密林中的野人還要不幸”。(霍爾巴赫《自然政治論》,第10頁,商務印書館,1994)因此,雖然《狼圖騰》迎合了這個功利主義時代的價值觀,為人們滿足攫取金錢和權力的慾望提供了精神支援,為人們釋放自己的原始衝動提供了一種道德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