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壽命,我只餘二十年壽命,這倒也沒什麼,這二十年可以做什麼呢根本看不到謝孤棠死的那一天,就算我擋在他面前,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一刀劈死我。這些年所有的心機都用在了他身上,我不能容許父兄拿性命護衛的河山就因這跋扈七皇子的復仇心而毀於一旦。
至於山河圖與妖嬈劍譜,根本就是故弄玄虛之物,天下何人曾窺得他們的真面目,作假如何真本如何對人們來說都沒有意義,皇上需要山河圖穩定人心、永固江山,九墨曜需要妖嬈劍譜以慰鶴凌鶴雪在天之靈,他們各得其所,而我,將會把這些秘密帶入墳墓。
拿壽命換來了這具百毒不侵的身子,到今日也是殘軀廢體,雖然落拓的不像樣子,心裡倒覺得安心了些,不知道那一夜守在他跟前的默唸,他是否真的聽得見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彈指間,多少過往灰飛煙滅,我終是等不到鬢髮霜白的那天,等不到那人向我道歉,如今天各一方,永難相見,想來也是好事。
馮王兩家本是世交,可惜人心難測,名利燻人,馮家終是不願見到王家立下赫赫戰功,威脅馮家的朝堂地位,而我與亦了,又或者七皇子,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馮家落得滿門抄斬的蒼涼下場,亦了倒是死得其所,可祭偶之事陰邪古怪,我也未曾想到自打我做了七殿下祭偶後,亦了竟可還魂歸來。
那日雨夜破廟,我躲在樹下等著引謝孤棠出來,不想陰錯陽差害了個過路人,更沒想到那過路人會生得與馮亦了一模一樣,只是額頭上多了一道傷疤,我想,謝孤棠不會不記得亦了的模樣,還是他真得選擇將回憶封藏起來,假裝不認識過去的所有人
一切都是空談,一切也已過去只願來年海棠花開,你能放下,徹底放下,如我如他。
清明雨上。
下雨的時候,我會記起一切。有時候雨下得淺了,淅淅瀝瀝沿著窗簷滴下,有時候雷電轟鳴,恍如再遇顧棠的那一夜。
侯爺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惜,我什麼都知道。我是誰那個痞裡痞氣的夏小雨,還是心機深沉的馮亦了又或者邪教教主夏飛絕。
其實我什麼都不是,我寧願從來沒有過記憶,什麼事情都能一忘而過,現在眼睛瞎了,什麼也看不見,我越發害怕下雨了,天晴的時候,我還可以笑著跟王良琊說說話,一到了下雨天,我就陷入永恆的沉默之中,想笑都笑不出來。
我這一生,從來沒有放聲痛哭過,彼時是玩世不恭,到後來則是哭也哭不出來,人前人後都過得很壓抑,為了復仇壓抑著本性。
原本以為,只要一劍洞穿了謝孤棠的胸膛,我便可以瀟灑快活地繼續做我的掌門,可惜,當我將劍輕輕抵在他胸口時,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如果他死了,我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馮亦了的記憶好像還愛著這個人,或許,所有的相遇都是宿命罷了。
今天王良琊又一言不發地待了一天,他老是喜歡靠在牆角看遠山霧靄重重,好像真能穿透雲煙看見外面的世界一般,這時我總是掃興地告訴他“呆在這裡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我已經很久沒有發瘋了,剛開始是每月一次,後來是隔月一次,到現在則漸漸清醒起來再也不會胡作非為,我打心眼裡感激王良琊,還記得一次神志不清後醒來,我看見他披頭散髮,渾身都是被我抓傷的痕跡,那一刻,我竟有些潸然,感覺是老天爺把我們兩個人剩下了,兩個苦命的人走在一起,互相扶持。
有時候我也會魂不守舍,心想明明我二人都愛著那個該死的謝孤棠,如今倒成了唯一說得上話的人,世上的事真是陰錯陽差,讓人哭笑不得。
只是我從來不知道,謝孤棠,究竟愛誰或者,誰也不愛
落棠花謝。
我真的再也沒有見過他。
迷迷糊糊地夢裡,總能看見他輕柔得為我梳著頭髮,銅鏡裡笑顏清淺,眉目俊朗,待我想要抓住他的手,一陣青煙吹過,他就化為魂魄飛走。
寂滅刀不請自來,這柄刀是他留給我最後的厚禮,我看見那刀,好像就看見了舞刀的少年。
他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我只是一直不願意去承認,當血淋淋地證據擺在眼前,我才撕碎了偽裝的面具,待我卸下所有防備,他卻已經歸隱山林。
他退隱江湖便如倦鳥歸山再也覓不得任何蹤跡,這些年我沒日沒夜地派人去尋他,卻每每只能得到一個失望的答案。
“你當真如此恨我,連一個薄面都不給”想著我用小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