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冷暖,飲水自知。便是有一二好友在身旁,也不及母親一句天涼了要加衣。
玄凌進來時,就看見我捧著信伏床大哭。唬了一跳,連忙扶了我的肩,道:“這是怎麼回事?誰給你委屈受了?”我見是玄凌,連忙起身行禮。哭的一嗝一嗝的。玄凌扶著我的胳膊不給我伏下身,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淚,卻總是擦不盡。索性拿帕子捂了臉,“臣妾母親給臣妾來信,臣妾一時情切,不忍住就……”想到我這麼大一個人了,還哭的像個孩子一樣,更被玄凌撞見,恨不得地上立時裂出條縫來,好讓我鑽進去。
玄凌看著我手上厚厚一沓書信,抽去閱讀起來。看罷好笑的看著我覆面的帕子上溼透的一片,道:“安宜人一片拳拳慈母之心,安家又無大事發生,容兒為何哭的這樣傷心?”好容易止住淚,我重新見了禮,才赧顏道:“臣妾想母親了。”玄凌拿了帕子給我拭淚,取笑道:“容兒先把淚痕擦乾,莫要被予澤看見了羞你!”
我含怒含嗔橫了他一眼,開門吩咐菊清將寶哥兒抱來。幾個月不見,寶哥兒已經不記得玄凌了,但我是教過寶哥兒說父皇的。因此,當玄凌抱著寶哥兒立在他腿上,教寶哥兒喊父皇時,寶哥兒很容易的就喊了出來。玄凌大喜,抱著寶哥兒開始玩拋高高遊戲。我只噙著一抹溫柔的笑,靜靜立在一邊看著他們父子。
晚膳過後,玄凌握了我的手,往寢宮走去。一面道:“予澤的滿周宴不能大辦,委屈你了。”我跟在他身側後一步,語含嗔怨道:“臣妾哪裡有什麼委屈,寶哥兒是皇上您的兒子,皇上願意委屈寶哥兒,臣妾更不會有微詞。”
玄凌轉身,湊近我,溫熱的氣息噴在我面上,道:“還說沒有微詞,這不是跟朕抱怨著嗎?”我眼圈微紅,側過臉道:“皇上,寶哥兒是臣妾這輩子唯一的孩子。”玄凌沉默了一瞬,緊了緊我的手,道:“朕打算升你父親為正四品知府,掌浙江一省政事。”
我訝然的回頭,急忙解釋道:“皇上,臣妾只是為寶哥兒的事心裡有些不舒服,並不是為臣妾父親求職。”玄凌道:“朕知道。不過朕想給你給予澤一個恩典。”“可是,”我被這個訊息驚得手足無措,“臣妾父親才升至正五品同知不過一年,若論政績,也尚未來得及做。如此突然晉升,臣妾擔心於皇上英明有礙。”
玄凌卻道:“朕這個決定是仔細思考過的。朕想給予澤一個昌盛的母家。”我瞭然,大皇子親母愨妃出身不低,現在又有一門三後的朱家做外家。而我的寶哥兒只有一個舉人出身的外家,實在太過寒酸了些。玄凌年近而立,對於僅有的兩個兒子難免看重,自然要為他們打算一番。
只是,我安家升遷的快未必是好事。本就沒什麼根基,安比槐也不是進士出身。才學、能力、品德、名聲,他也一個都沒有。不過是運氣好,有個女兒在宮裡生了兒子,當了娘娘。就算做了正四品知府,掌一省政權,在世家面前也不過是一個暴發戶,還是一個根基不穩的暴發戶。一旦我或者寶哥兒出了什麼問題,安家就能立即崩塌。
且以安比槐往日行事的慣例,一旦知道皇上看重寶哥兒,立刻就能抖起來,在地方為非作歹也未可知。我雖然先前有警告過他,但是天高皇帝遠,更何況我這個困於深宮的女子呢?我從來不指望安家能幫助我什麼,但是也絕不允許安家託我後腿。
說來話長,一切也只不過眨眼之間就已想得明白。我伏跪於地言辭懇切道:“先人有訓,子不言父過。然而事涉浙江一省黎民百姓,臣妾不敢不言。臣妾父親有三不足,其一屢考進士不中,此為才學淺薄。其二為官多年碌碌無為,此為才幹平平。其三家中多有美妾,此為私德不修。此三不足,難以為一省之長,亦不能造福一方百姓。請皇上三思。”
玄凌大怔,竟不想我能說出這番話來。親自彎下腰扶起我道:“人無信則不立,無義則不信。朕初聽聞事,只謂容兒是難得一見的有情有義的女子。今日聽容兒自呈你父三不足,推拒為你父加官升爵,才知容兒大信大義,世間男兒不如你多矣。”
我被玄凌的稱讚臊紅了臉,靠近他懷裡道:“什麼大信大義,皇上也拿來誇讚臣妾。臣妾深宮婦人,大字才識得幾個,哪裡知道那許多。臣妾只知道,做人做事,要憑著良心。菀姐姐與臣妾有恩,臣妾便要報恩。父親能力不足,臣妾便不能不顧黎明百姓,讓他因著臣妾和寶哥兒的緣故,掌一方大權。”
玄凌擁著我嘆道:“做人做事,要憑著良心。你說的出做得到,可世上如你一般的,能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