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話兒,傳溫笑著謝了,轉身往其他幾桌女客走去。
素妍捧了茶杯,淺呷兩口,又坐了一會兒,見眾人吃得差不多,這才離席。
晉地的喜宴與皇城完全不同,皇城大戶人家的喜宴,都講究精緻、色香味俱全,而晉地的則都是大碗裝肉,大碗裝菜,素妍竟沒在桌上瞧到一隻盤子,那肥膩膩的肉,在她看來就心膩,偏有人吃得津津有味。
到底是莊戶人家,又是四月,許多勉強度日的族人哪裡捨得吃上一頓肉。素妍不敢看他們吃肉時的樣子,一邊吃著還一邊閒話,滿嘴的肉汁,直浸得雙唇明晃晃的。
在這桌裡,虞氏算得最有資格的,她不說散席,其他幾個與她同輩的婦人也不敢提。她吃得不多,用帕子拭了找嘴,動作優雅,“我們下席了,且回祿院裡歇著。”
出得屋來,雨止了,夜空裡掛著一輪光華黯淡的月亮,淺黃色的月亮慢慢移行,天空中雲圖疊疊,瞧這樣子,許明日還得下雨。
青嬤嬤與大丫頭扶了虞氏:“老太太今兒累壞了吧?”
虞氏笑道:“便是在皇城,也沒這兩日累人。”
每次文忠候府有宴會,由沈氏張羅,又有張雙雙、何氏襄助,虞氏只管出席,與相熟的夫人、太太們閒話家常,每次最多隻得半日。可這回昨兒陪族裡的婦人們說了大半宿,今兒又陪她們說了一日。
素妍俏皮的靜立一側,“我湊熱鬧的耐性最多半日,原是承了娘。”
虞氏責備道:“上午的時候,你可躲在西屋裡瞧書。”她一個老太婆沒累,正值妙齡的女兒倒不耐煩了。
青嬤嬤道:“老太太還是早些回去歇著,明兒一早,新人們要敬茶,只怕也不能多睡。”
喜棚裡,傳出一個高昂的男子聲音,“舉頭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素妍仿若未聞,跟在虞氏身後往祿院去。
虞氏早早兒地歇下了,江舜誠又與族人們吃酒到下半夜。
素妍被猜拳、牌九,還有嘻鬧聲吵得睡不著,抱了琵琶,彈起自己心愛的曲子。在這喧鬧的夜,她想到了宇文琰,從未像現在這樣想他,想他給自己買的滷食,想他與她說話時那深情的樣子……
皇城那邊,亦不知近來如何了。
明明外面繁華吵嚷,而她的琴音是這樣的清雅空靈,就如她明明站在堂屋裡看人拜堂,卻給人一種遺世獨立之感,她彷彿只是一個看客,看著旁人,卻讓自己置身在安靜之中。
無論別人有多歡喜,多吵鬧,她卻為自己獨尋一處祥和與寧靜。
唐觀棄了喝酒的書生,站在上房垂花門下,靜靜地聽著裡面傳出的琴聲,這樣的悅耳好聽,那琴聲裡傾訴著相思,隱藏著情深,還有一份無論榮辱卑微,卻能始終如一的淡然。
他的眼前不由自己地掠過那一位清麗而淡然的少女,明明這樣的年輕,卻可以這樣的安靜,靜得只要你看著,無論有多少煩惱,多少喧囂都能在她的面前一併拋卻,最後只有一份心安。
素妍歇下了。
直至近四更,江舜誠才與傳良、張昌興回到祿院。傳良與張昌興住在廂房裡,江舜誠則被大丫頭攙回東屋歇下,少不得又聽虞氏一陣絮叨。
☆、437 相見恨晚
素妍醒了一回,復又睡著。朦朧之中,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整個人突地坐了起來“千一!”是他嗎,是他在吹她喜歡的曲子,他會和曲,還會彈琴相和。
她傖促下床,尋了斗篷就要往外走,突地卻從不一樣的韻味裡感出了異樣,整個人似被定住一般,再也邁不動步子。不是宇文琰!宇文琰的樂聲裡,是意氣風發,是輕快暢意,但這人的笛聲裡是孤獨,是淡淡的憂傷。
這個人到底是誰?
顯然,他吹得並不算熟絡,因為只一支曲子,就錯了四個音,他是在聽她彈琵琶,所以記下了,如若聽一回便是記下,這人當真聰慧。
素妍整好衣衫,還是決定出去探個究竟。
天色已近五更。
之前喝酒的吵鬧聲歸於靜謐,只依稀聽到遠處傳來的狗吠聲。
她小心地出了西屋,生怕驚擾到童英等護衛,縱身一躍,出了祿院圍牆。過了垂花門,這聲音是從五進院裡的小花園裡傳來的,鄉野大戶人家,並未建有花園,所謂的花園,不過是在園藝地裡種了幾棵果樹,樹下又長有最易生長的黃花,無花時視作蘭草養,有花時採了黃花入菜。
在一棵蘋果樹下,長身靜立著一個男子,手握長笛,正傾情吹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