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形頗為精熟。看到這些字形,不覺意動:“這個應該是‘來’字,對,沒錯,是‘來’字!這是‘曰’、這是‘東’……欸,這是什麼字?”他一會兒撫須沉思,一會兒若有所悟,渾然不顧身邊還有別人。一塊兒甲骨被翻來翻去的看了半天,還是沒能全部識出,便回身取又了幾塊,相互比照。
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哈哈,百熙,老夫方才失禮了!只是不知這些古物,你是如何得來的?”
孫元起半真半假地回答道:“去年的時候,城裡藥鋪中出售一種叫‘龍骨’的藥材,據說上面有刻畫痕跡。我便派人尋覓幾片來,發現上面刻畫的好像是字跡,便大肆蒐集。經過詢問,知道它的原產地在安陽的小屯,那裡原是殷商故都。眼前這些,便是我請人在那裡收購的。”
崔適點點頭,說話也有些激動,頷上的鬍鬚都在微微顫抖:“說是殷商古物,應該不差!老夫看了幾片,上面的字跡很是古樸,文字構形雖然變化多端,卻有規矩可循,較之大篆更為質拙,應是先於大篆的古文字。按照常理推斷,該為西周以前的舊物。只是慚愧得緊,老夫才疏學淺,上面的字兒卻是認不全的……”說著,手指還在甲骨上輕輕擦拭,彷彿奇珍異寶:“這些殷商古物,莫說顧亭林、段懋堂、王石臞諸老,便是許叔重、鄭康成,恐怕也是沒有見過的,真真是天大的寶貝。老夫在風燭殘年,居然有幸得見,便是即刻魂歸地府,也是心甘啦!夫子‘加我數年以學《易》’的心情,老夫現在才切實領悟到呵……”;
這番話,孫元起聽得半懂不懂的,只大致知道一點意思,卻插不上話,只有傻傻地在一邊作陪。
又說了一大段,崔適老先生終於恢復常態,對孫元起展顏一笑:“哈哈,老夫又現醜了!這些龜甲骨片,都是先賢遺蹟,國之瑰寶,你要細心收好。老夫還有個不情之請,想先借幾片回去,一方面細細揣度一下到底都記載了什麼內容,另一方面,也想拓印幾份,讓其他的學人知道,我中華還有這等寶物!不知百熙以為如何?”
孫元起派人收購這些甲骨,主要是為國家儲存文化遺產,從來沒有據為己有的想法。儲存完好的目的,自然是為了更好的研究使用,而不是束之高閣。對於崔適的要求,自是欣然同意。
隔了一天,楊守敬、王先謙、孫詒讓、皮錫瑞、廖平、陳衍等人都知道了訊息,紛紛來到收藏甲骨的房間裡參觀,連張元濟、嚴復也未能免俗。大家對於這些秦漢以來學者難以得見的寶物,都嘖嘖稱奇。很快,孫詒讓、皮錫瑞也繼崔適之後,正式投入了研究甲骨文的隊伍。
學生們在課餘,也會被這幾位老師抓壯丁,參加簡單的甲骨整理、綴合、編號和墨拓工作,至於比較複雜的甲骨分類、分期、著錄、釋讀和綜合研究,則只有旁觀學習的份兒了。
孫元起見他們興趣高漲,也非常高興,便在收藏甲骨的房間隔壁,收拾出一間屋子,擺上桌椅,作為他們研究甲骨文的專用辦公室。在辦公室門楣上,掛著楊守敬親筆題寫的匾額:
甲骨文研究所。
四十四、綠天便擬借名庵
轉眼到了三月中旬。
這一日,孫元起正在辦公室裡給外國友人解釋量子力學中的幾個疑難點。去年到的那批外國教員,因為跟孫元起探討量子力學已久,卻是比後來的同事精通許多,兩下之間交流,難免還有一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方,這就要孫元起出馬了。
校工按照慣例,送來當日的《申報》、《字林西報》。來大清的這些年,很多習慣和理念都漸漸被環境所同化,但一些基本理念,比如人人平等,卻一直秉持著,從未改易。孫元起站起身,朝校工微微點頭,表示謝意,然後接過他手中的報紙。隨意瞟了一眼,發現今天除了報紙之外,還有一封信件。
要說信件,孫元起一般收到的都是從歐美寄來的,由於這些信件是透過每月一到兩次的郵輪帶過來,所以到達的時間很規律,一般就是那幾天。
今天似乎不是收信的日子吧?孫元起先取過信件,看著上面貼著的大清龍票,以及毛筆書寫的地址,卻是國內的郵件了。上面工整地寫著“呈:北京城外經世大學校長孫元起先生”,看來確實是寫給自己的。用裁紙刀開啟信封,從中抽出信箋紙,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最後一行署名是“元培頓首”。哦,原來是蔡元培先生寫來的信。當下便從頭仔細閱讀起:
百熙賢弟閣下:
不佞元培屢蒙折簡相招,竟因冗事,未能應命,既感且愧。前聞賢弟大婚,元培又不克親往,益發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