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麻子這片野店大概有十多里路遠近,君不悔曾聽呂剛提起往“老君山”的走法——順著向北的道路朝下走,約八九里地,便是一條分岔道,轉右走,再過去不三四里路就可抵達“老君山”;“無影四狐”指定的所在是入山山口下的一棟樵棚。
雪下得很大,天是黑的,大地卻一片銀白,風勢減弱許多,氣溫雖低,卻比想像中要好一點,君不悔悄然摸出店門外,頂著漫空飄舞的雪花往前奔掠。
不錯,他正是要到“老君山”去。
他並不知道“無影四狐”在“老君山”的落腳處,甚至不能確定“無影四狐”是不是會匿藏在“老君山”附近,但他狠下心要去找一趟,他有個相當合乎邏輯的判斷——“無影四狐”若非窩在“老君山”近處,卻為何約了“飛雲鏢局”的人在“老君山”下見面?人的通性,總喜歡找個較為近便的所在行事,土匪強盜也少有例外。
君不悔看得出來,“無影四狐”決不顧忌“飛雲鏢局”的人,這一層將會令他們減低警覺,必亦忽略了應有的各項預防措施,他們極可能約在那兒便等在那兒,不隱躲、不移動,端指望肥肉人口了……這一陣狂奔急跑,大冷的天,也跑出君不悔一身熱汗來;經過吉百瑞三年的提調夾磨,君不悔的輕身功夫精進了一大截,他人在雪地上掠走,自己亦覺得怎麼如此快速便到了地頭?岔路右轉進去,沒有片刻,業已望見了矗立於前的“老君山”。
“老君山”的形勢相當險峻陡峭,白雪覆蓋下但見峰嶺睜峰,銀花凝枝,景象實堪一觀,君不悔此刻卻沒有半點欣賞雪夜寒山的興致,他急呼呼的先找入山出口處的那棟樵棚,卻比他料想中更容易的,發現了目標。
那是一棟樵棚,一棟殘;日破爛的樵棚,全由粗糙木板釘的牆、蓋的頂,早已剝落裂損,那扇破門也半掛半傾的敞開著,棚裡棚外,都鋪著一層雪。
樵棚中沒有一條鬼影,山上山下也不見有任何活人留居的跡象,周遭是一片沉寂,一片冷森,就連聲狗吠狼嗥的動靜都沒有,真他娘靜得帶邪!
君不悔在樵棚四周打了幾個轉,不禁有些失措,茫茫然拿不定主意,這個鬼地方,除了山就是雪,遠近白糊糊的望不著邊,又到哪裡去找那四條殺千刀的狐狸?
原先興起的一股熱勁,到此時已慌慌冷卻下來,君不悔難免自怨自艾——這算哪一門子呢?強行出頭扮這出“英雄救美”,不僅連到何處去救都找不著地方,就算找著了能不能救出人來在這節骨眼上亦少了把握;沒有誰求他姓君的挺身而出,甚且那要救的物件與他也沒有什麼淵源,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三不曾受惠承恩,大雪天裡,豈不是拿自家的熱面孔去愣貼別人的冷屁股?真是他孃的,剃頭挑子一頭熱呀!
就在他意興闌珊,正打算調頭回轉的時候,突然問他聽到了一聲馬嘶,一聲短暫的、卻非常清楚的馬嘶聲!
君不悔呆了好一會,雖說他對自己這趟冒險豁命的動機有了懷疑,但人總是到了這裡,而且也的確有這份施援的心意,當然,練刀有成,正好拿這次機會試試自己的火候深淺亦是一個原因,但這一剎間,他竟起了怯念:--萬一所學的刀法不靈光該怎麼辦?
--“無影四狐”身手超絕,以一對一已經無甚信心,如果人家併肩子齊上,能否應付得了?
--打得贏固是光彩,要是落了敗,恐怕性命難保,為這種不痛不癢的主從關係,又吃了好幾天的窩囊氣,犯得上“拼命以報”?命可只有一條啊!
盤算著,他幾乎就想拔腿開溜,可是一隻腿卻又恁般沉法,重似千鈞,生了根一樣竟然移步艱難,一顆心也像是分成了兩邊,一邊叫他趕緊打道回府,另一邊卻鼓動他不妨一試……於是,又一聲亢厲的馬嘶聲傳來,聲音不遠,似乎就在山腳轉彎的拗子裡!
君不悔直瞪著響起馬嘶的方位,一邊哺哺自語:“那周麻子說得對,鏢車出事,自有幾個頭兒擔待,與我什麼干係?在他娘‘飛雲鏢局’吃苦賣力,卻掙不了幾文錢,犯得上陪著性命硬拼?再說,管瑤仙那娘們向來做岸跋扈,氣焰高張,不把我們下頭人當人看,活該她栽跟斗,這就叫做眼前報……”嘴裡是在不甘不願的瞎嘀咕,君不悔卻像被勾了魂似的往那山拗子附近移動,等他驚覺這種下意識的危險舉止,人已到了助子口。
連忙蹲伏到一棵覆滿了積雪的松樹後面,他極目向拗子裡張望--哈,一幢青石砌成的矮屋可不正依著山壁起在那兒!石屋左側還搭蓋著一座草棚,六七匹健馬便栓在棚裡,先前那聲嘶叫,必是這馬兒當中的某一匹耐不得寒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