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麻子似乎受慣了這一套,唯唯喏喏陪笑轉身,呂剛已大聲道:“我們每個人二十隻鮮肉包子,一桌一碗蘿蔔湯,再各切一盤滷菜,五斤老黃酒——”管瑤仙柳眉微皺,不輕不重的道:“一人半斤夠了,喝那麼多酒幹什麼?我們在走鏢,不是踏青,喝多了不怕誤事?”
呂剛好像也受慣了,趕忙欠了欠身:“是,二小姐說得是,一人半斤夠了……”君不悔想笑卻不敢笑,他低下頭來,只瞅著周麻子那雙腳正朝裡移動。
別看這片野鋪茅店,出菜還真葉決,也僅是至香功夫,一夥人叫的酒菜全已熱騰騰的端上桌面,壺裡的老黃酒,敢情都燙過了。
吃喝總是令人開懷的,尤其這些江湖漢子一旦面臨醇酒熱食,更乃風捲殘雲,狼吞虎嚥;大寒天,口腹之慾不覺得會冒旺,眾人吃相,便越發不甚講究,君不悔悄悄注意著管瑤仙,這位二姑奶奶進食的模樣卻相當文雅細緻,輕咬慢嚼,不帶絲毫魯急之態,與她平時的火辣盛氣竟截然不同。
君不悔在想,這樣的舉止才像個女人,可惜管瑤仙不可能老在用膳,一朝離開飯桌,那股子凌厲勁兒,就又有得大家消受的了。
老苗在桌下輕輕踢了君不悔一腳,低聲道:“快吃,別瞎琢磨,只要二小姐一吃完,說走就得走,誰填不飽肚皮誰自認倒黴……”君不悔壓著嗓門道:“這,也是規矩?”
瞪了君不悔一眼,老苗把半盅酒仰起脖子喝乾:“少說俏皮話,兄弟,被二小姐聽了去,順手就會賞你兩記耳光,她生平最恨人家賣弄嘴把式,她說那叫什麼來著?……嘔,對了,叫輕佻!”
又暗裡瞄瞄管瑤仙,君不悔內心嘆著氣,這麼個標緻娘們,再怎麼說也不該恁般霸道,她是用什麼法子立下如此威嚴,管得這些大男人一個個低三下四、凜若寒蟬?在這位女暴君手下一討口飯吃,亦未免討得太辛苦了。
現在,管瑤仙大概是吃好了,她放下碗筷,正用一條桃粉色的絲中輕抹嘴角,那張臉蛋也浮現著少見的朱酡,白裡透紅,嬌豔得怪惹眼的。
君不悔趕緊將手上半隻肉包了寒進口裡,那邊廂已聽到管瑤仙在交代:“呂剛,去把帳結了,大夥立即上路,入黑之前必須趕到臨餘鎮,今晚就在臨餘鎮歇宿!”
呂剛嘴裡鼓著吃食,卻也只有急忙站起,一面咿晤回應,邊狗蹶屁股般小跑過去,找周麻子結帳。
管瑤仙揚著臉兒,不知是衝著誰在說話:“漂車可以先推出去了!”
聞聲之下,老苗急急如律令,扯起君不悔一隻胳膊就朝外走,有個較為機伶的店夥計早已掀起厚重的棉簾,順手把門也給推了開來。
門一開,冷風和著雪花便朝屋裡灌,剛吃完一頓熱飯,撲面兜上這一陣寒氣,就活脫捧了一把冰碴子塞進心窩裡,君不悔與老苗都不禁連打幾個哆嗦,兩人合力把那輛雙槓雙輪車推出門外。
君不悔扶穩車槓,單手塞緊自家頸間那條綢圍脖,吸一口氣,舌頭都凍得發麻:“真是老天不憐苦命人,又飄雪了……老苗,那臨餘鎮,離著這兒有多遠哪?”
老苗鼻嘴都噴著白霧,轉過頭來道:
“六七十里路吧,平日裡腳程加緊一點,儘可趕到,但逢上這種鬼天氣——”突兀間,老苗噎住了沒有說完的話尾,直眨巴著眼睛往君不悔後面看,君不悔覺得奇怪,也急忙扭頭瞧去——風雪交織中,三丈外一字站立著四個人,四個無聲無息、全穿著一式白袍、戴著一色白熊皮護耳帽的人!
那四個人從頭到腳是一片素白,站在白皚皚的雪地上,立於繽紛飛舞的雪花間,更是泥塑木雕般半聲不響,要不仔細瞧,還真個不易察覺,而看情形,這四位仁兄,好像已經待在那兒好一陣子了,這種天候,這等嚴寒法,他們莫不成全犯了瘋癲!
舐舐嘴唇,君不悔搖頭道:
“乖乖,那可是四個大活人哩,寒天凍地的,他們倒有好興致出來看光景……”老苗的神色卻緊張起來,他低促的道:“只怕沒這麼簡單,此中恐有蹊蹺!”
門裡,胡英仰著他的那隻朝天鼻大步走出,老苗立時趨前低語數句,胡英的形態也馬上露出慎戒,雙手急速交擊,“啪”“啪”聲裡,已將其他各人召出。
管瑤仙的反應相當鎮定,一雙丹鳳眼冷峻的掃過那四名怪客,邊淡然自若的下令:“解馬,起鏢,我們上道。”
君不悔望了老苗一眼,正待出力推車,那四個白袍人已彷彿空中的飄雪般隨風移近,不帶絲毫聲息的攔阻了去路。
老苗的表情僵硬,臉色泛青,聲音從牙縫中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