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心頭錐痛,卻硬下心腸來咬牙道:“你走!我爹是負責抓捕你的命官,你與我註定不能兩立,我——我是不可能為了你而讓我的家人遭受朝廷的責難的!——你快走!從此後——從此後路歸路橋歸橋,只當你我從來不曾相識過!”
在我說出這番話的同時,明顯地察覺到大盜的後背愈繃愈緊,而我的心便也跟著愈絞愈痛。
“只怕他再也走不了了。”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刺入耳鼓,便見由那些龍禁衛的身後走出一個人來,劍眉利眸,強悍如鷹——田幽宇。
我的呼吸一窒,險些站立不穩——這是個圈套——從前夜至今天,一切都是圈套!
季燕然料準了前夜嶽清音的小樓在重重封鎖之下大盜必然難以見我,摸清了大盜性格的他,知道大盜不會就此輕易離去,因而故意單獨在府內行走,以引得大盜現身——大盜這張狂不羈與專愛挑釁皇權的性子,多半會將季燕然擄走以此來戲弄和嘲笑官府這一次封鎖重樓的無用行動,而事先經吩咐隱於暗處的龍禁衛便可伺機遠遠地跟在後面——同是絕頂高手,是以跟蹤起來被發現的可能性自然很小。這麼做的目的應該是為了要跟入大盜的老窩,以防他還有同夥,然而他們哪裡知道……大盜卻是無家無親、無友無伴的孑然一身呢……
當時大盜應並不知嶽明皎亦是負責抓捕他的欽命官員,因此當他將季燕然擄至那廢棄的獵戶小屋後,季燕然便將此事說與他聽——不論大盜知道這件事後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正如季燕然曾對我說過的那樣,他都一定會去再見我一面,以確定我是安全的後才會放心。
於是等大盜離開小屋進城去找我後,隨後跟蹤而至的龍禁衛便進屋將季燕然解了穴道救出來,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靜靜地等著他所佈下的連環套中第二環佈置的實施。
連環套中的第二環,便是季燕然相信我一定會想辦法出得嶽府並聯絡上大盜,也許他暗示過田幽宇不要將我看得太緊,於是另一批龍禁衛跟在我的身後,看著我可笑地東奔西跑用風箏傳訊給大盜,而後以為神鬼不覺地等在了土地廟。他們之所以未在土地廟實施抓捕,是因為那裡周圍全是空曠的墳地,對於輕功超群的大盜來說最為有利不過,極可能會令他逃脫。所以他們耐下心來潛伏在廟外不遠處,等我們離開,等大盜帶了我回到那間廢棄的木屋——季燕然知道,大盜一定會將他被擄之事告訴我,而我也一定會要求他回去替他解開穴道——沒錯,我是打算這麼做的——這無異於自投羅網,兩撥龍禁衛一經會合,大盜便處於以寡敵眾的危險境地!
然而世事總在變化,計劃是死的,人是活的。跟蹤著我和大盜的龍禁衛們沒有料到我們兩人並未急於去找季燕然,而是跑到了這峰頂看起了日出,這座孤峰三面皆是深不見底的淵,唯有一條路可通往山下——人算不如天算,龍禁衛們萬萬沒有想到,大盜就這麼自己把自己帶入了無路可退的絕境……
敏銳的龍禁衛們認為抓捕大盜的最佳時機正是此時,不容錯過,然而沒有季燕然的命令他們是不能輕舉妄動的,因此便派人飛速去請季燕然的示下,季燕然便跟來了此處。
整套計劃中最令我吃驚的卻是田幽宇的出現——我以為我騙過了他,可現在看來,他竟是故意將我放出府去的……他許並不知道我是想去見大盜,但他大概察覺出我想出府的意圖,於是將計就計……就這麼跟了來。
田幽宇的目光裡充滿了暴怒、惱恨和殺機地狠狠盯在我的臉上,他的面孔因周身散發出的強烈的戾氣而顯得近乎扭曲,他一步一步慢慢向著我和大盜走過來,如同銼骨般咬著牙狠狠地一字一句地向我道:“我會讓你親眼看著他死得有多難看!”
我的大腦一片轟嗚,全部的身心都在震顫,他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利刃般剮在我的身上,刀光過後,血流如柱。我由大盜的身後走出來,用出乎意料平靜地目光望著他,微顫著輕聲地道:“我已做好了親手為他捧土埋葬的準備,無論他是死是活,死得有多難看,哪怕只剩下了一根頭髮,他都是我嶽靈歌中意的男人。”
大盜偏過頭來望著我笑,我便也偏過頭去望著他,他輕輕牽起我的手,低聲道:“傻月兒,可想好了要在我的墓碑上刻什麼字了麼?”
我柔柔地笑笑,道:“什麼都不刻,靜靜地,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了。”
“好。”他輕輕地笑。
一道強勁的風驟然襲來,是狂怒的田幽宇揮掌殺到,大盜輕靈如燕地閃身避過,一霎間十數名龍禁衛齊齊飛撲而至,恍如荒野的鴉群般上下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