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彪悍的姨母也無甚辦法,抿著唇不想作聲,全當耳旁風吹過去,無奈姨母死活非要他當場拍板,嘰嘰呱呱地糾纏不休。
我看我是不能再待在這裡若無其事地聽他們拿我的終身說來說去了,女兒家時刻都須表現出一個“羞”字,“羞”代表了知恥,自尊,嫻良,純善,淑惠,是女子最當具有的德行——這是今兒陳老師給我講的第一課,如今是學以致用的時候了。於是我瞅準姨母口沫橫飛過程中一個嚥唾沫的空當,低了頭慢慢起身,輕聲細語地向嶽明皎道:“爹爹,靈歌忽感不適,想要先回房一步,望爹爹准許。”
嶽明皎大概也認為我繼續留在這裡不大方便,於是點頭,道:“罷了,向你姨父姨母和燕然告罪,回房去罷。”
我便一一向幾人行禮,姨母畢竟是女人,知道我不好意思繼續留下,便也不阻攔,只對我笑道:“靈歌我兒,你好生回房歇歇,姨母好多年未見你,心裡想得緊!今兒晚上姨母到你那房裡睡,咱孃兒倆好好說一晚上話去!”
這——我——冤孽啊。
我失魂落魄地出了前廳,心裡興起要到外面找家客棧住到我那姨母大人離去為止的念頭。……唉,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此時卻也不想回院子去,只要一想到今晚要與可怕的姨母同床共枕說一宿的體己話兒,我就從腳底兒往腦袋上冒寒氣。趁著嶽清音仍在前廳陪著用飯,不如在外面多享受一下這寧靜的氛圍吧,從今兒起只怕再想靜也靜不下來了呢。
獨自沿著小徑慢慢往後院而來,路過後花園,園門依舊上著鎖,自從那一日起,這園門便再也未曾開過。呆呆地在園門前站了良久,偶爾一隻夜鳥飛快地掠過,都令我疑心是誰輕輕地回來了。
正出神間,忽聽得有兩人低聲說著話由那邊走了過來,一個道:“那趙初一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這下子他欠我的那兩吊錢只怕是沒日子還了!”
另一個哧笑道:“莫說你那區區兩吊錢了,那小子欠瞭如意賭坊將近七兩銀子,天天有賭坊的打手堵在他們家門口等著他,唬得他連家都不敢回,這一次只怕是躲不過了,索性連夜逃走了也說不定,你就別惦記著你那兩吊錢了,全當扔水裡了罷!”
第一個便道:“聽說趙初一那小子以前還是他們家鄉衙門裡的捕快頭呢,在那一帶小有名氣,攜助當地知府破了不少的案子,那小子一喝醉就給我們幾個講他那些個陳年往事,吹噓自個兒以前有多能耐——哼!要真有那麼能耐,如何又離鄉背井地到了太平城跟咱們一樣做起了人家的僕奴?”
第二個笑道:“還不是賭博賭的!聽說他在家鄉當捕快的時候就好賭,欠了一屁股債,最後捕快的飯碗也丟了,還不起賭坊的錢,只好逃離了家鄉投奔到京都親戚家,正趕上咱們府中招下人,他自覺不好在親戚家白吃白喝,便應招了來。安生了沒多長時間,賭癮復發,這才又重蹈覆轍。可惜了他那身蠻力,聽說以前當捕快的時候使的是十幾斤重的厚背兒大刀,有這樣兒的體格就算不做下人,乾點什麼不好, 偏偏跑去賭博,落得個有家不敢回、四處逃亡的下場!”
這兩人一路說著一路從旁邊過去了,因我立在暗影裡,是以他二人並未發現我。想來府中下人都還不知道死的那人便是趙初一,因此還在議論他的蹤跡。估摸著步九霄已經暗中下令著人四處搜捕徐呈了,之所以還將歡喜兒關押著,恐是怕走漏訊息,令那狡猾的徐呈隱藏得更加深,從而給搜捕造成更大的困難。
待那兩人走得遠了,我方從暗影裡出來,繼續沿著小路慢慢前行。趙初一這個人我是有些印象的,以前我常從偏門進出,見過他不少回,感覺上是個蠻有心的人,其中幾次我都是偷偷出的府,雖然沒有特意囑咐他,可他卻能夠察言觀色,知道我不想被人知道行蹤,所以他便守口如平,從未向別人透露過。
他所具有的這些素質想必就是多年的捕快生涯培養成的,只可惜聽說天龍朝的律法規定,凡是國家公務人員涉及賭博、嫖娼和行賄受賄的,一經查處,非但立刻會被免去職務,且終身不得再做公務員。否則這個趙初一即便因賭博被免去了在家鄉府衙當捕快的職務,倒還可以到太平城的府衙繼續做他的捕快,也不至於淪落到要給人家看大門這樣的境地。單說他能使動十幾斤重的厚背兒大刀這一項便已經非普通小廝所能比的了,估摸著是他入嶽府的時間尚短,只能從最低檔的小廝做起,還真如方才那兩人所說的,可惜了一身蠻力了。
……唔,十幾斤重的大刀麼?……這麼有力氣又有捕快經驗的人,怎麼可能在應仇家之邀於夜晚前去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