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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涼風習習。
晏傾君側臥而眠,又聽到隱隱約約的古琴聲,似淙淙流水滑過耳邊般,每個音符的相撞都讓人心頭微微一顫。她並不精通音律,卻也聽得明其中的哀思愁緒。
這琴音,從她入住宜灃殿便聽見了,旁敲側擊地問思甜,思甜卻說什麼都沒聽見,可她眼底閃過的渾濁還是被她捕捉到。眼失清澈,便是有所隱瞞。
挽月夫人對幼時的晏傾君說過,每個人心裡都有著不能說出口的秘密,那秘密會隨著人掩埋在黃土深處;而每座皇宮都有著不可窺探的秘密,那秘密會在某個角落潰爛消弭,遺失在歷史長河中。
她不止一次地夜半起身,想要探出那琴音的來源,可宜灃殿背後是山,側面是湖,另一面便直通皇帝的後宮。她嘗試著往前走,琴音越來越弱,那不可能是後宮傳出,而後山山頭荒蕪,不可能住人……
尋過幾日無果,晏傾君決定忽略那“秘密”,直至今夜,琴聲裡夾雜了縹緲的笛音。
外間的憶苦思甜已經熟睡,晏傾君披上披風,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四月杏花開,殿外開滿了杏花,一支兩支探頭到院子裡,平添春意。晏傾君發覺那笛音顯然比琴音清晰,不止是樂音清晰,連聲源都清晰許多。她憑著感覺尋笛音而去,竟是一步步走到了殿後的小山前頭。
夜色深沉,山間霧氣氤氳,黑濛濛地一片。晏傾君止住步子,略作沉吟,抬步向前。既然出來了,她不想空手而歸。然而,還沒走出幾步遠,那笛音戛然而止,晏傾君的步子也隨之止住。
稀疏的樹林子裡頭,不遠處那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清晰可見,墨青色的衣袂勾勒出他修長的背影,彷彿於天地間煢煢孑立,冉冉孤竹生。
他突然回過頭來,不著痕跡地收起手裡的玉笛,輕笑著一步步向晏傾君靠近。
笑似春風拂面,雨打清荷。
晏傾君再次伸手攏了攏披風,上前幾步道:“原來是晏公子夜來雅興,在此處吹笛。正好我無心睡眠,便出來尋尋美妙笛音的主人。”
晏卿對晏傾君的出現並未流露出意外之色,笑著抬步,離她愈近。
他身上是帶了一股墨香的,不濃不淡的一股水墨香,在一個極近的距離才會嗅到。這次晏傾君沒有移開雙眼,而是凝神定睛,藉著月色將眼前的男子看得一清二楚。
溫潤的眼,俊挺的鼻,削薄的唇,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那神色,不再是初見是的溫煦,而是不加偽裝的深邃和——危險。
人越近,晏卿黑色瞳仁裡沁出的一絲絲光亮便愈發清徐,似三月吐綠的芳草,絲絲繞繞像要縛住人的靈魂。
他含笑,半傾下身子,林間月下兩人被抽長的影子重疊交錯在一起。晏傾君皺起眉頭,欲要往後退兩步拉開距離,他卻突然支起了身子,手上拿了一片杏花花瓣。
“杏花謝了啊……”晏卿低聲一笑,帶出說不盡的風華,“落在郡主肩頭了。”
晏傾君報之以一笑,笑得燦爛,“多謝晏公子。”
晏卿的手指稍稍鬆開,杏花瓣隨風而去。他側過身子,眯眼看著彎月,緩緩笑道:“月如鉤,好似鉤出點秘密讓我發現了。”
晏傾君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隨著他的語氣緩緩笑道:“是啊,這宮裡的秘密……何其多。剛好,也讓我發現了一個。”
晏卿挑了挑眉頭,轉眼正視晏傾君,笑問:“你是誰?”
晏傾君揚了揚眉,對上晏卿的眼,笑問:“你又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紹風郡主,紹:連續,繼承;風:音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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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林子裡的風不大不小,剛好吹得樹葉窸窣作響。天空不時有夜鷹飛過,嘶鳴著拍打翅膀。月光下的兩個人距離很近,是情人間曖昧的距離,四目相對時,卻不是情人間的愛戀的眼神。
“姑娘是不是該先回答我的問題?”晏卿笑容愈甚。
晏傾君毫不示弱,笑容似要生出朵花來,柔聲道:“晏公子,莫不是這夜色太暗迷了雙眼?我是封阮疏啊。”
晏卿的身子又近了些。晏傾君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隨著他的靠近沉下來,她卻不能躲。他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她便覺得時間頓時放緩了腳步,隨著他的眼神貼著她的面頰一點點爬過。
她直視他的眼,面上笑容不變,心底卻是訝異,訝異他眼中的神色。犀利的審視巧妙地融在墨黑的瞳仁裡,一眼便把她看透一般,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