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霏霏,所以也顯得冷清,倒是在棧橋處,停泊著一艘巨大的官船。
陳德行下了馬,吩咐人將陳凱之的行禮送上船,待陳凱之下車,陳德行朝他一揖:“以後別哭了,不像個樣子,似婦人一般,歲末本王就上奏祭祀太廟,到時自然有相見的一日。”
陳凱之只點點頭,深深地看了陳德行一眼,便折身朝棧橋方向去。
“凱之。”陳德行突的在身後叫他。
陳凱之在這細雨之中旋身回眸。
陳德行捶了捶自己的胸,豪氣干雲地道:“男兒有淚不輕彈,記著我的話,像個男人。”
“噢。”陳凱之覺得這個傢伙,抓住了自己的馬腳,便不斷地在這糗事上反覆的炒作,就是傷口上撒鹽啊。
他朝陳德行笑了笑,便再次舉步朝著那大官船去。
陳德行目送陳凱之上了船,眼裡竟也有些溼潤了,他吸了口氣,仰著頭,心裡默默唸:“我乃真男兒,大丈夫,不可流淚,也不能流淚。”可終究沒忍住,眼裡積攢的一團液體順著臉頰落下來。
“殿下。”一個尾隨而後的小宦官忙掏出了絲巾,送到陳德行面前:“您流淚了。”
陳德行猛地眼睛一瞪,直接踹了他一腳:“滾!”
…………
在這河堤不遠處,是一處茶坊,外頭雨水淅瀝,此時在這二樓靠窗處,卻傳來了琴音,撫琴的老者遙望著遠處的大船,口中一聲嘆息,手中依舊撫弄著琴,正是一首《高山流水》。
琴音流暢,只是到了一半,竟是戛然而止,撫琴的老者,瞬間抱琴痛哭。
估計外頭的茶博士聽到了動靜,忙敲門道:“方先生,方先生……”
“無事,下去吧。”方先生揚起那已是淚水磅礴的臉,兩鬢不自覺間又多了幾縷白髮。
而今,他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今日弟子遠去,投奔前程,可是他,卻也只好在此遠遠目送,甚至不敢露面,他怕只怕,到時候又不知當著陳凱之的面,要落下多少淚水。
那官船,漸漸離開了棧橋,順水而下,濤濤的江水,一直延伸,彷彿不見盡頭。
這含淚的目光,朝著江水滔滔奔騰的盡頭處看去,那碩大的官船,只剩下了一個不起眼的黑影。
此去經年,以自己的年歲,只怕這輩子,或許再難相見,他面上露出苦澀之色,只搖搖頭,收了琴,靠窗案牘上的茶水依舊未動。
茶香四溢,只是可惜,飲茶人今日卻不知珍惜,只是將琴夾在了腋下,搖搖晃晃地站起,旋身而去,只留下一個佝僂的背影。
“但願……凱之你前程似錦吧。”
他苦澀一笑,這包間門口的茶博士矗立著,生怕出什麼事,見一臉淚痕方先生蹣跚而出,忙是想要上前攙扶,方先生只揮了揮手,便蹣跚下了茶樓。
此時,在茶樓的不遠處,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捲開簾,露出一張絕美的容顏。
這嬌弱的女子似是看到了熟悉的人,忙下了車,不顧身上的華服,小跑地冒雨往茶樓走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皇族之人(4更求月票)
方先生剛剛走到茶樓門口,卻見一個年輕女子帶著一身雨水地走到了自己的跟前,隨即,便聽這女子道:“可是方先生?”
“你……”方先生看著她,沉吟了一下,便道:“你是荀小姐吧。”
荀雅繯首點了點頭:“凱之讓母親給了我一封書信,本是要去縣學裡拜訪的,他此去京師,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先生了,小女子是凱之的未嫁之婦,他交代我,要好生照顧先生。”
方先生勉強一笑,抬眸看著淅瀝瀝的雨順著屋簷落下,浸在荀小姐的身上,他幽幽嘆了口氣:“你也是來送他的?”
荀小姐只微微頜首。
方先生道:“這裡雨大,快回家吧,老夫……自有人照顧。”
他撐起了油傘,卻又道:“天下最難的,是凱之,他要尋的東西,不知多少人去爭去搶,前程雖好,卻無一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老朽閒雲野鶴,與世無爭,哪裡需要有人擔心呢?你也快回去吧,若是他有書信來,尋個童僕送來給老夫一觀即可。”
說罷,人已邁入了雨中,踩著泥濘,漸漸遠去,隱入那金陵煙雨之中。
這垂垂老矣之人,那固執的背影,分外的蕭條,唯有那腋下的一方琴,成了他最後的依靠。
荀雅那秀雅的眉宇不禁凝了起來,看著方先生遠去的背影,竟是有無限的感嘆,不過僅是片刻間,她便默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