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抿著菱唇,一言不發地聽著面前長者漸漸彌散著深沉憂然的聲音。
司徒凝香輕笑著娓娓言道:“若你知道,我雖名為毒王,實則早已被冠上叛族者的名字,關押於九陽山禁地數年不得見天日,愛子又被族人陷害致死,又怎會懷疑我的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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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如薄紗,月色披瀉在溪流邊的白沙洲上。
有人坐在一棵山茱萸木橫出的粗枝上,嘴裡叼著一根草葉,百無聊賴地望月觀星。
林間有微風徐徐吹過,將因趕路而略顯凌亂的衣裳吹得隨之翩起,他也不在意,伸手將凌空的衣襬向身下壓了壓,便再也沒發出半點衣動帶飄的聲響,正如他一貫風過不留痕的作風。
他的目光深遠遼闊,映照著天上的一彎淺月和點點繁星。卸去白日裡的邪肆不羈,除卻了任務中的冷酷無情,此時的他不再是與東齊七皇子虛與委蛇多日的謀士嚴九,而恢復了私下裡無人時的顏承舊。
遠處就是深入東齊境內的南楚軍營。就在號角響過後,雜亂的聲音漸漸平息,營帳間走動的人也迅速地少了,兵丁們都鑽回自己的小帳以求安身一眠。
東齊軍早已進駐齊燕交界的西江原,一路放出各種訊息,引誘南楚前去那處戰場。這其中的種種細節轉折,大多是他與劉辰賡和竹老諸葛長琨三人共同定策。
諸葛長琨精於謹小慎微,劉辰賡善於辣手頻施,他長於冷眼旁觀,三人一路合作下來,剛開始僅僅是放出東齊軍內空虛的訊息,後來幾次在節骨眼上遙遙挑釁,近日又派出遊兵散勇偷襲糧草,一直成功地將南楚軍引向東齊西北的水蝕溝壑地帶。
計劃明明進行得十分順利,可是總有一團濃雲籠罩在他的心間。
是思念,十分地想念。
這種不應當屬於殺手的兒女情長,是比蝕骨丹還毒的慢性藥。一刻不停,慢慢地侵蝕身心,每逢夜深人靜,變得格外清晰。
看著明月,會想到那人淡定從容的目光;聽到遼遠的號角,會有平和悠長的琴曲在耳邊響起;觸控上自己的衣襟衣帶,會憶起它們曾經多麼幸運地得到那人的撫摸碰觸。
微風涼涼地吹動……像有熟悉至極的那數根手指又拂過了發角,撩起飄動的一兩縷散發,然後有低淺的嘆息……又或是戲謔的玩笑。
簡直是瘋了。
顏承舊捂著額角,驅散了腦門中的幻想。他哀嘆著直揉太陽穴,為了自己這點子破事,就讓師弟戴上嚴九的面具,頂替他的位置。然而跟上這密密麻麻的軍旅時,卻又不敢貿然進去尋找,只在營外守株待兔,一呆就是三天——他這根本就是瘋了。
在那個東齊軍營中,與劉辰賡共事得越久,越是想起曾伴在那個皇子身邊的青年。梅若影的名字,每記起一次,總是久久不能散去。
看著那皇子每天若無其事地部署命令、指掌東西,胸口終於還是為存於心中的青年酸脹不已。
不論是豔名遠播的公子燼陽,還是冷漠疏理的青年仵作,又或是對眾人都照顧有加卻無意爭領先鋒的群竹山莊莊主,有多少人能得知這之後曾經的苦難?
除了極少極少碰觸過梅若影過去的密友,沒有。
沒人知道屬於梅若影那段陰霾的經歷,因為沒人能從那青年的臉上看出什麼。
正因為是這樣的人,他才無法阻止梅若影這三個字,在自己心中逐漸擴大,逐漸佔據了每一個角落。
他無法改變梅若影的過去,甚至在碰觸與那段過去有關的人與事的時候,顯得違背了形式風格的小心翼翼。明知自己很可笑,卻偏偏不想去勉強改變,正如不想勉強若影忘掉所有的不愉快一樣。
正當他為自己的愚行悲嘆時,月光下一條黑影行來。吸引了他的目光,也讓他呼吸為之一窒。
那個人面貌已經不同,他卻能認得。
他知道他的習慣。
從不知何時開始,他已經在默默注意起他的一舉一動。所以知道的,那個青年有著輕微的潔癖,卻因為東奔西走而忽略對潔淨的需求,常常在邋遢骯髒的環境中奔忙。
可是有一點是不變的——若是有清淺的溪水,有乾淨的河灘,有無人的野地和涼潤的月色,那個青年不會介意偶爾地沐浴一次。
梅若影沿著溪流一直前進。
一片野桃林橫立眼前。透過稍顯疏鬆的枝葉,濛濛的光斑駁地落在地上,桃花早已敗了,落英滿地,盡入溼泥。殘留滿樹新枝綠芽,在月下招搖。
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