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朦朧靜謐。
羅羽杉回過身,默默地點燃桌上的半截殘燭,昏黃的燈光又將屋裡照亮。
小蛋怔立片刻,緩緩將一雙藍布小鞋珍而重之地藏入懷中,低聲道:“走罷!”
兩人出了裡屋,就見丁原孤傲的身影佇立在院子裡,揹負雙手在等著他們。院外的其它人卻俱已不見了蹤影。
小蛋心生歉仄,道:“丁叔,讓您久等了。”
丁原一搖頭,道:“沒關係,我只等了這一會兒。而你,已等了整整十七年。”
小蛋嘴唇翕動了兩下,欲言又止。丁原淡漠一笑道:“你是在奇怪,為何我會認識你的故居?”
小蛋點點頭,丁原卻不再解釋,沉聲道:“你會明白的,很快。”
羅羽杉問道:“丁師叔,一正大師和淡嗔師太他們呢?”
丁原回答道:“去找那口百年老井了。”
“嗚──”一記淒厲的風聲從遠處呼嘯而來,穿越過清冷的農舍,吹刮到三人面前。風裡竟有一絲莫名的寒意,隱隱浮現著淡淡的紅色霧氣。
霸下在小蛋肩膀上一縮腦袋,道:“起風了,要變天了麼?”
一抬頭朝天上看去,一弦殘月掛在山前,清輝灑落如銀霜滿地,分明是個好天。
牠的心頭猛地升起一股不妥的預感,超乎常人的靈覺,已依稀靶應到在這黑暗中,正有什麼詭異的物事在生出。
丁原劍眉一挑,嘿然道:“果然有鬼,走!”騰身御風,朝著正東方飛去。
小蛋回頭再望了故宅一眼,揮手拂出一道柔風,“砰”地將屋門輕輕合起,攜著羅羽杉御風追向丁原的背影。
剛飛出十多丈去,前方突聽見一聲高亢雄渾的嘯音,似在報警傳訊。
丁原聽出這是姬欖的嘯聲,也不多話,體內真氣流轉如風,身形化作一束褚色電光直向嘯音發出的方向掠去。
小蛋攜著羅羽杉的纖手,如影隨形緊跟在丁原身後。
黑暗裡紅色的霧氣越加濃厚起來,一股股寒意隨著夜風吹拂向三人的臉龐。
只聽側旁一間土屋頂上,一正大師鎮定和緩的聲音招呼道:“丁施主!”
丁原足下不停,說道:“想必我岳丈有所發現,請大師收攏門下,一同趕過去!”
他的話說完,人影已一拐一轉,繞過一排農舍,進到後頭的一片打穀場上。
就見空曠的打穀場中,姬欖、羅礁和其它四五位翠霞派的一流高手並肩而立,如臨大敵。
在他們的身前不到六丈處,赫然有一口埋沒在一人多高蒿草裡的古井,從井口下面源源不絕地冒出濃烈的殷紅霧氣。
又一陣風過,霧氣裡陡然現出一道道黑色的光束,若有若無飄忽不定,朝著眾人發出猙厲的呼嚎。
羅礁身旁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怒道:“鬼蜮魑魅,也敢肆虐!”左手一引法訣,右手揮出,低喝道:“破!”
“嗖”地一響,黑夜裡亮起一道絢麗的銀白色光華,卻是這中年男子已祭出飛瀑齋的鎮齋之寶“百雷破邪盤”。只消一發動盤中蘊藏的火雷菁華,任它再多的冤魂厲魄,也要頃刻灰飛煙滅。
不料“百雷破邪盤”剛一飛起,斜刺裡驀然掠來一道身影,手中劍光一閃,“叮”地挑中盤底中央,緊跟著手腕一轉一抖,“百雷破邪盤”滴溜溜急速盤旋,劃過一束弧扁,朝那中年男子飛轉回去。
這中年男子正是羅礁的愛子羅鯤,探手收住“百雷破邪盤”,定睛一瞧,出手之人居然是小蛋。
他驚怒交加,喝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蛋沒有回答,孤身屹立在古井前,注視著井口上方在紅霧裡飛舞嚎哭的鬼魂,臉上露出一抹悲哀,而雙目中更是燃燒起熊熊光焰。
丁原代他回答道:“他們是淡家村遇害村民的魂魄,裡面可能就有小蛋的爹孃。”
羅鯤“啊”了聲,抱歉道:“我真是沒想到這點。”
九懸觀的首座無憾道人皺眉道:“這些冤魂明顯是受人操縱。即便咱們不出手,他們也會主動攻擊。”
說著話,打穀場已被濃烈的紅霧盡數籠罩,陰氣寒風尖聲銳嘯,若非眾人均都身負上乘修為,早已倒下。
井上的冤魂越冒越多,聚集了數百之眾,看得人一陣頭皮發麻。
小蛋卻了無畏懼,因為他們都曾經是自己的親人。
他希望能從中尋找到自己的父母,然而每一張鬼面都嚴重地扭曲變形,根本無法辨認出生前的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