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了踢還氣鼓鼓在埋頭啃雞腿的小狐狸,它扭了扭不理我,我摸了摸鼻子道:“這樣的日子,我覺得甚好。”
見他尚有些懷疑,我補充道:“有雞吃,不愁生計,平日還有鄰里打趣有狐狸抱。這樣的日子當真已很好。”
這話是真心實意的滿足,不摻半點假的。
幼年在家,家中只有我和阿爹並著一群鳥獸。阿爹是西荒主,平日裡總是忙得緊,也沒多少時日陪我說話。家中一群鳥獸嘛,似乎自我學得一手好廚藝後便是對我唯恐避之不及。嫁了歲崇後,天宮雖然金燈玉階、錦繡樓臺,但偌大的天宮裡,也沒幾個能說上話的。歲崇不像別的神仙們,他是個實幹派,整日裡就差沒抱著文書們睡了。
他總是責備我到處晃盪亂闖禍,但倘若禍都沒得闖,這漫漫無邊仙壽,空蕩歲月該如何打發呢?
唉唉,往事休再提,反正已在人間,過一日是一日。在天在凡都只四字,混日子嘛。
書生陪我坐了一會子,看我和狐狸瓜分完梅花糕和烤雞後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懶懶伏著時,起身說要繼續回村塾裡教書了。我依依不捨地在他那無所不能的袖子上擦上兩個油乎乎的手印,他走了沈紅衣也不在,好無聊的說。
話說沈紅衣這庸醫難道出診把人醫死了,一命償一命了嗎?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容竹揉了揉我腦袋,說要是午後沒事可出去在村中轉轉,村裡人都是很好相與的,但切莫跑遠。我稍作思考,表示贊同。
他推簾出去時,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問:“阿羅,你可是很喜歡那塊芙蓉玉?”
我道,自是珍重非常的。
那是阿爹給我的,從小便隨身帶著,都幾萬年了,是我為數不多的寶貝。即便不是什麼法器寶物,卻是阿爹實實在在的心意。沒有娘,阿爹就是我最親的人。
他抿唇笑了起來,桃花眼裡水波漾開,盛著欣悅與慰然。我一時不察,被他驀然間綻出的美色所惑,看得一愣一愣的。
書生走了,狐狸腆著肚皮身形緩鈍地溜上了桌子,陰陽怪氣道:“回神了,回神了。已經笨死了,再丟魂就真沒救了。”
我羞惱去揍它,它一齜牙,噴出零星的火焰來,唬得我驚了一驚。當時那千年龍息還殘留著陰影在我心裡,乍然一見冒出的火還心有餘悸。
我拎起它脖子:“不錯啊,三味真火都練出來了。話說還沒問你,這兩年你野到哪裡去了?”
剛剛吃得心滿意足的狐狸沒多大氣性,乖乖被拎起,幽怨非常地對我道:“還不是你,就是你!”它晃了晃三條白尾巴無比委屈道:“被捉去修行歷天劫了,皮都掉了幾層,被烤成狐狸幹了!”
“噗!咳咳。”在它驚怒的眼神裡,我作正色看,它扭動著細細的狐狸腰:“要不是你,大爺我……”
它脖子上剎那流過一道紫光,小狐狸尖細的聲音立刻消沒了音,拎在手裡的皮毛顫了顫,任我百般逗弄都再不開口。摸了摸它脖子,一行紫色咒符浮了出來,竟是道禁言符。
我納悶地看著躲躲閃閃的留歡,縱再遲鈍,我也察覺這一連串事後的不對勁。仙魔之爭由來已久,打了不知多少萬年了,為何這次怎麼看都似與我有脫不掉的干係再者,我出走這麼久的時日了,阿爹和蘇耶怎麼也不來尋我?那隻黑鳥被沈紅衣拿去試藥後,已經成了只傻鳥。而我打發去的式神們,都有去無回。眼見著,我是被獨立在了仙界之外了。如此看來,有人竟連我身邊的留歡都下手了?
我心剎那沉了下去,哀聲嘆氣地抱起狐狸,作為一名主人我對不起你啊,連累你一起被烤了。左一衡量,被雷劈被龍息燒大抵上差不多,我兩也算同甘共苦。至於要不要丟掉你,我開始要慎重考慮了。
依著書生的話,我溜達出了門,散心消食去也。
小村三面傍山,一面傍水,是處山明水秀之地。一路和無數仰慕書生的老老少少打過招呼,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看來書生已是這個村的精神領袖了。
冬風冷肅,打在臉上都像帶著和著冰渣子,大雪將村落覆成一片白,偶有幾家生火的早,已能聞得到熟米香。
等我正要拐出村子,尋思著往那水邊去時,自打毀容來,我還真沒好生瞧瞧現下這臉究竟是個啥模樣。
“夫人,容夫人……”身後一聲嬌音高喚。
止住步子回頭,便見一甚是俏麗的姑娘,急急邁著小碎步踏雪而來。待至我面前,臉上已因急行泛著紅,她拍著胸口才道:“唐突容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