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裡傳來秦鬱壓抑的嘆氣,明素堇似笑著拍了拍她,才接著道:“更沒想到,我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齊銘輝,他剛拿著那袋嗎啡離開。呵,以馨,他跑不掉了,警察很快就會查到他頭上,這是我和趙北瀾早就商量好的,他要為他和齊家造下的孽買單!”
明素堇激動地咳起來。
蘇以馨心糾萬分,死死捂著唇,眼淚卻已緩緩滑落。
明素堇微喘著再次開口,“這一切,該從哪裡說起呢?以馨,當你聽到這個錄音時,一定滿腹疑惑。其實,是我讓趙北瀾將嗎啡放在病房。我告訴他,我的病已經治不好了,乾脆讓我自殺吧,還能幫以馨一把……所以你不要怪他,他盡了最大的努力幫我,為我找來趙醫生,為我瞞著你,很多個病危的夜晚,都是他在病房為我守夜。以馨啊,他是個好男人,一定好好珍惜……”
她看向一旁熟睡的趙北瀾,他寧願讓她誤解,也不願主動挑明這一切,只因為他答應過她母親,要瞞著她。他一定也覺得沒能挽救明素堇,是自己的過失,所以寧願攬起一切責任。
而今,揹負的壓力和思念的雙重煎熬讓他的臉如此瘦削憔悴,這種種折磨皆是因她而起,他卻甘之如飴。
“以馨,兩個星期前,醫生偷偷找過我一次,我得的是直腸癌,併發症很嚴重,就算加強化療,也只能多活半個月而已,所以我自作主張找到了趙北瀾,請他幫我一起完成這一生最後一場賭,希望最後是我贏了。可惜我卻看不到了,以馨,你有空就來告訴我結果如何吧,他們……有沒有為你父親洗淨冤屈?一直瞞著你,真是對不住……”
蘇以馨頓時眉頭一跳。
明素堇提到了父親。她這麼做,果然也有部分原因是為了父親。
然而當她還想繼續往下聽時,錄音中的明素堇卻猛烈氣喘起來,“哐當”一聲,似乎錄音筆掉在了地上。
蘇以馨幾乎無法呼吸。她知道她聽到了什麼……
她正聽著母親一步步走向死亡。
蘇以馨死死捂住嘴也沒法掩蓋那呼之欲出的啜泣,明素堇將自己的死亡錄成了直播,多麼殘忍,卻至少明明白白地將整個誤會解釋清楚。
良久,那邊除了喘氣和秦鬱焦急的呼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蘇以馨再也聽不下去,那些聲音像無孔不入的針,一下下紮在她心臟。
正要摘下耳機的時候,她似乎又聽到了明素堇微弱的聲音,仔細辨別時,卻再一次淹沒在醫護人員的急救中。
然而她知道,那一句話是:“寶貝,媽媽愛你……”
眼淚再也無法抑制,奪眶而出。
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趙北瀾,鬆了鬆肩膀,她順勢便歪入他懷中,仗著他給與的溫暖和保護,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
趙北瀾撫著她的背,靜默無言。她此刻的脆弱和無助,讓他不禁動搖,如果整個事件重來一次,他還會不會選擇幫助明素堇自殺?
這一刻,他實在狠不下心。
雖然終究要面對生離死別,自然的死亡卻是比人為的死亡要仁慈些吧?
“以馨?”他等她哭夠了,趴在他懷中不動了,才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巴掌大的臉佈滿淚痕,讓他心疼地眯起眼,“對不起,我應該親口跟你說,但又覺得,與其讓你知道真相心裡空空落落,不如讓你能心裡懷著對齊銘輝的恨……”
他頓了頓,自嘲笑道:“我是不是太自私了?齊銘輝其實也很無辜。我只是不願你再想著他從前的好,我只希望你永遠記著他的壞……這樣你就會全心全意地呆在我身邊,和我相守一輩子,我再也不會擔心哪一天你突然跑掉。”
“你這個傻瓜。”她悶聲抽著鼻子,罵了一句。
趙北瀾笑了,承認道:“我是傻瓜。現在,這個傻瓜有問題想問你,雖然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可我不想再等下去……”
蘇以馨一指輕巧地按在他唇上,“那就別說。現在的我,不想答應你什麼。”
趙北瀾想了想,問:“以後呢?”
“以後……也許會吧。”
“那明天怎麼樣?”
“……無賴!”
出院的第二天,她去明素堇墓前,將齊銘輝獲刑的報道燒給地下的她看。父親的死,她不想追究了,也許是齊氏,也許是賀氏,那都與他無關。
她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
那也正是父親一直所希望的吧?
三個月後,美國傳來不幸的訊息:程悻被正式宣佈腦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