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邊道:“可真是不趕巧了,原本算著是應該能見著的,怎地於大人一日也沒有多在開封停留?他不是說過,開封府的河南巡撫軒寧是他的同年?竟是來了只做公務,卻連敘舊也不敘的?”
楚方白無奈,張開眼睛,道:“於大人歷來如此。你與他也是一路走來,還不明白他的為人?哪怕是一刻也不得閒的,心裡只想著百姓們。說是敘舊?怕是要拉著軒寧大人說民生才是。軒寧大人雖說文人氣重了些,卻也是個愛民的。於大人要走,他想必不會苦留。”
張丹楓便笑道:“佩瑾可是終於和我說話了。”
等楚方白瞪他,張丹楓才又笑道:“我聽你話音,與軒寧大人倒還是相熟的?”
楚方白一愣,這張丹楓聽人話音的工力夫,可當真不一般。不過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便點頭道:“我卻是識得軒大人的。咱們兩次出入開封,都不曾見過軒寧軒靜安,你想必是猜不到他是何等模樣。”
他難得賣關子,張丹楓當下更有興致,連聲問道:“怎麼?那卻是個奇人麼?”
楚方白笑道:“不中亦不遠矣。軒寧與於大人,是進士同榜同年。於大人中舉是永樂十九年,彷彿有二十四五,已然是少年高中。可你卻知,軒寧那年有多大年歲?”
張丹楓道:“可是比於大人還年少?”
楚方白點頭道:“軒寧是永樂五年生人。”
張丹楓心下算了算,訝然道:“那可是志學之年便中了進士了!”
楚方白笑道:“那年他卻還不到十五歲呢。且是二甲第七名進士,你說說看,這樣人物,豈不是神童了麼?”
張丹楓遙想片刻,嘆道:“吾輩所不能及也。”
楚方白又道:“這卻不是我識得他的緣故。我是兩年前在京師認得他,那時候他神童的名號早也就沒人提過了。且因他為官方正,不黨附阿諛,一直上上下下,倒不是顯官。再者我卻也沒有結識朝廷官員的必要,若是因他中舉進士早的緣故,我還識不得他。”
張丹楓問道:“那便是因他為官清廉的緣故?”
楚方白搖頭:“也不是。軒寧在地方上官聲雖好,在朝中卻是籍籍無名。我識得他,全是因為他相貌不一般。我且給你說個故事。
他想了想,便道:“兩年前我在京師,有些教中的事務。那日走在街上,我聽前面吵吵嚷嚷,說是有個書生吃嬰兒,我心中自然是大驚,便湊上去瞧……”
張丹楓聽見“吃嬰兒”,也顧不上問軒寧,忙問:“卻是怎麼一回事?”
楚方白道:“那被人圍在當中的,是個弱冠模樣的白面書生,瞧著瘦瘦弱弱的,卻被人揪住,說他是會吃人家的小孩兒的,一旁圍觀的人都不知是真是假,只顧著瞧著。
“有人說,那拿了人的是通政使家的門房下人,那通政使正是權閹王振的走狗,他們的話怎生信得?這書生文文弱弱,怎麼會是吃人的人?”
張丹楓也道:“正是呀。”
楚方白續道:“可揪住了那書生的人卻道:鄉親們都是被這書生模樣騙了。他瞧著白淨,內裡卻是黑心爛肺。大家瞅著他有多大年歲?不過二十上下。可他呀,卻已經是三十五六年紀了。能這樣細皮嫩肉,瞧著跟少年人似的,全是因為他吃小孩兒保養。”
張丹楓“呀”了一聲,驚道:“這可是真的?”
楚方白失笑道:“自然是假的!方才我說了,那人是通政使門下,被他拿了的書生,自然是被誣衊的。那書生頓時只氣得一張臉通紅,待要從那人手中掙出,又掙不脫那下人大力。怕扭打起來,又是有失斯文。
“他自是要分辯的,可那無賴只言道,叫他說清楚怎地如此年少模樣。那書生哪裡說得清楚?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麵皮年輕的緣故,只氣得喘不上氣。”
張丹楓又為那書生著急,只問道:“那他隨後如何脫身了?”
楚方白嘆道:“他最是方正,哪有什麼脫身的法子?只是氣得暈了過去,那些個下人怕傷了他性命,不敢再糾纏,一鬨而散去了。我瞧著沒有一個人去助那書生——那下人的話,誰也不知是真是假,心中總有些膈應的——他竟就一個人躺倒在地上。我一時間心軟,就讓侍從去將他抱扶起來,帶回了客棧裡。”
張丹楓聽到這裡,眼珠一轉,道:“那書生,便是軒寧?”
楚方白笑道:“可不就是他?”
張丹楓道:“原來佩瑾是這樣與他相識的——軒大人當真到如今還是一副少年模樣?”
楚方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