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越國公李府。
李達和步入東廂房的時候,迎面就見薛夫人左手攬著寶哥兒,右臂挽著甜丫,母子三人斜歪在靠枕上,正熱火朝天的玩著分果子吃的小遊戲。
“寶哥兒,你瞧瞧你,兜裡都裝滿了瓜子,還要搶妹妹的花紅果,回頭等你大兄回來了,哼,看他怎麼收拾你。”
“嘻嘻,孃親,你又騙人,大兄喜歡我還來不及呢,捨不得揍我……”
“孃親,孃親,寶哥兒不是好人,揍他,揍他……”
“甜丫,瞧瞧你的髒手,又趁機往孃親身上擦,回頭等你阿耶來了,定要教他打爛你的小屁屁。”
李達和望著眼前的天倫之樂,不由想起去了西北之後的二郎李中昊,唉,這都小半年了,怎麼連封信都沒送回來呢?
為了李中昊的事,李達和很想問一問折賽花,二郎究竟過得如何,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被迫嚥了回去。
以李中易今日的崇高地位和炙手可熱的權勢,自然不必在意不成器的李中昊,他們兄弟之間的區別,有如雲泥一般的懸殊,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是,久在宮廷裡行走的李達和,他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明白其中的禁忌。
無論如何,李中易開創下來的恢宏基業,只可能傳給他的兒子們,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中易可以不在意螻蟻一般的李中昊,保不齊李中易的老部下里邊有人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亟欲除之而後快。
李達和在紛繁複雜的蜀國宮廷之中,能夠爬到從六品上的侍御醫高位,除了精湛的醫術之外,趨利避害的長遠眼光也是必要條件之一。
在至高無上的皇權之下,天家人豈有父子親情的存在?對於此,李達和的答案是絕對否定的。
為了那把至尊的椅子,父子、兄弟、母子相殘的舊例,史書之上的記載比比皆是,罄竹難書。
李達和雖然從不干預李中易的公務,可是,據他聽到的一些小道訊息,加上個人的閱歷以及過人的眼力,他心裡非常明白:大郎的權臣之路,很難走得長遠。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李達和豈能不知?歷史上,位極人臣的正面效應是隋文帝楊堅,但更多的卻是權臣家族從顯赫走向滅亡的斑斑血淚。
遠的且不去提它,單論本朝太祖郭威,就因為被皇帝深深的猜忌,導致家族親人幾乎被斬盡殺絕。
不僅如此,先帝柴榮如果不是受到了株連,導致幾名年長皇子都被砍了腦袋,整個大周國也不至於陷入到主少國疑的困境。
就在李達和麵露痴笑,陷入到沉思之際,薛夫人得了侍女的暗示,抬眼看見丈夫的痴狀,不由暗暗一嘆,官人一定又在思念被送走了的賊坯子二郎李中昊吧?
“官人……”薛夫人用眼神示意侍女們,將黏在身上的兩隻孿生小潑猴兒精給扯了開去,一邊起身下暖炕,一邊含笑招呼李達和。
“哦,哦,夫人啊……”李達和暗暗自慚,他最近怎麼老是走神呢,抬眼看見沒個正形的一雙兒女,趕緊借題發揮,瞬間板起面孔,沉聲斥道,“哼,老夫臨走前交給你們兩個的功課,可有作完?”
寶哥兒和甜丫,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就怕渾身上下充斥著儒門士大夫那種古板僵化氣息的李達和。
“阿耶,孩兒……孩兒已經做完了功課,請您查閱。”寶哥兒低著小腦袋,規規矩矩的站到李達和的面前,戰戰兢兢的帶著顫音。
“且滾一邊去。”李達和點了點頭,知子莫若父,他肯定是要每天檢查功課的,如是寶哥兒膽敢欺瞞於他,哼,那就等著小屁股蛋子開花吧。
“你呢?”李達和扭過頭,虎視眈眈的盯著甜丫的小臉蛋之上,女兒自然是應該嬌養,但也不能放縱得太過分了。
甜丫嚇得小臉發白,結結巴巴的回答說:“阿……阿耶……兒……女兒……”
“看樣子,你沒做功課是吧?”李達和突然抬高聲調,厲聲斷喝,“來人,取家法來。”
李達和的教子邏輯,和廣大士大夫階層幾乎一模一樣,他平日裡最講究的便是規矩二字。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是李達和經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寶哥兒和甜丫老早就聽出了耳繭。
類似的說教倒也罷了,李達和一向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原則,為此,寶哥兒和甜丫沒少吃大苦頭。
比如說,前幾日,寶哥兒一不留神,在喝湯的時候傳出了不文雅的“吸溜”之聲,結果,李達和連眼皮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