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可以得天下,卻不能治天下,亂世用法家順應了時勢,但要想長治久安,只有依靠儒家倡導的仁政。”我不懂政治,這些都是從影視劇裡學來的。
不過,在先秦時代,這樣的言論出自婦人之口,可算驚世駭俗。
我一時興起,說出了秦之後幾個朝代總結出來的經驗和教訓。
蒙恬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他什麼都顧不得了,抬起頭直直地看著我。
我喝道:“大膽,竟敢直視哀家。”
蒙恬一愣,迅速低下頭:“臣知罪。”
我故意板著臉,冷冷道:“說句知罪就夠了嗎?”
蒙恬道:“太后,臣願領罰。”
我指著頭頂的夜空:“哀家要天上的月亮,你給哀家摘下來。”
蒙恬冒汗:“……太后,臣恐怕……”
我斜睨他:“哀家知道這件事不容易,要是容易,還要郎中令大人幹什麼。”
蒙恬思索片刻,躬身道:“臣愚鈍,請太后明示。”
我哈哈一笑,揚長而去,留下蒙恬怔怔地忤在那裡,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
蘇紅抬起頭看窗外。
我趴在桌上研究岷的地圖。
蘇紅又抬起頭看窗外。
我繼續看地圖。
蘇紅扭過頭看我。
我還在看地圖。
蘇紅忍不住了:“太后,蒙將軍已經站了很久。”
我聳肩:“讓他站著。”
蘇紅埋怨道:“太后,您不能總這樣欺負老實人。”
我道:“我這是為他好,一個老實人怎麼帶兵打仗,又怎麼打勝仗,你沒聽說過一句話,兵不厭詐,他太實誠了,以後到了戰場上,非吃虧不可。”
蘇紅:“可是……您那個題目也太難了些,天上的月亮怎麼個摘法,奴婢也想不出。”
我道:“爬梯子啊。”
蘇紅嘆氣:“太后是在戲弄郎中令大人。”
我飛她一眼:“心疼的話,去幫他站著。”
蘇紅嗔道:“太后,又亂說話。”
我抱臂在胸:“說真的,你對他真沒意思。”
蘇紅垂下臉:“不跟你說了。”端起銅盆,砰一聲踢門出去。
我:“喲呵,好大的脾氣,你是太后,還是我是太后。”
蘇紅沒理我。
我探過窗戶一望,見她果然往蒙恬走去,手裡還端著銅盆。
切,還說不心疼他,大秦國的男女怎麼個個都口是心非。
我沒了心情看地圖,推門而出,徑直走到蒙恬面前,搶過蘇紅手裡的銅盆,往地上一放。
他們兩人都怔怔地看著我。
我指指銅盆,盆裡還有半盆水。
“瞧,這不是月亮嗎?”
蘇紅恍然道:“太后,原來如此。”
蒙恬盯著銅盆看了半晌,沉聲道:“太后,這不是月亮。”
我道:“不是月亮是什麼。”
蒙恬彎下腰,把自己的臉湊到銅盆上:“依太后所見,盆裡的人便是臣了,站在這裡的臣又是何人?”
我一愣。
他挺直腰,認真道:“天上的月亮才是真月亮,站在這裡的臣才是蒙恬,盆裡的不過是幻影,太后要臣摘的是天上的月亮,不是水中的幻影。”
我直愣愣地瞪著他看了半天,忍不住叫道:“這叫變通,變通懂嗎?”
蒙恬道:“臣不知什麼是變通,只知天下萬物皆在兩字,是與否。”
我怔住了。
這就是蒙恬,黑與白,對與錯,是與否,正與邪。
他輸在趙高李斯一干人手中,就是因為不懂變通罷。
心裡又是氣又是笑,我深吸一口氣,正色道:“照將軍這麼說,世上只有好人壞人之分。”
蒙恬道:“不錯。”
我指指自己:“將軍覺得,哀家是好人還是壞人。”
蒙恬看看我,毫不猶豫:“好人。”
“王上呢?”
蒙恬稍稍遲疑了一下,道:“好人。”
“那麼……呂相國呢?”
蒙恬目光閃爍。
我笑道:“所以說,世上並非只有是與否,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月亮,都是月亮,這就是變通,你若連變通都不懂,這輩子也只能做哀家的侍衛了。”
蒙恬沉默良久,躬身一禮:“臣謝太后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