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再見面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就是請他幫忙。他幫完,她連句謝謝也沒好意思說。
莊嚴坐在電腦前,抬手掩去嘴角的哈欠,歪頭正好看著從辦公室推門出來的梁誠。
他問:“沒睡好?還愁你那論文吶?不是給你約了咱們公司採購了麼,用的著這麼拼嗎,就一個百八十頁的碩士論文,你還想留下個非物質文化遺產?”
“非物質文化遺產說的是別的。”她看著梁誠——您不是也一樣沒睡好,都沒前些天好看了。
凡是與莊嚴有關的,哪怕只是一點點,梁誠的情緒都會跟著變化。他自問,他們認識的這一年半里,他從沒為她做過什麼,對她既不溫柔也不體貼,他對她的好,小到拿著放大鏡看都看不清楚,少到他根本一樁也想不起來,無非就是看看她,逗逗她,衝她笑笑,他都不知道這姑娘感動哪門子,驚喜哪門子。找人,約採訪,他也就只能為她做這些了,她開口他幫她,她不開口,他一樣幫他。
梁誠想到的是S市在N城的招商辦的主任,吳永文。他手上那麼多箇中德專案,總能找出幾個願意接受採訪的人。
兩年時間,吳永文和梁誠在工作上的接觸不少,勉強也能算個朋友。他知道梁誠工作態度嚴謹端正,每次的計劃書思路清晰,有條有理,可行性強,做成的幾個專案更是口碑良好,人也開得起玩笑,抹得下面子,只是,梁誠從不肯跟人交心,絕不輕舉妄動,永遠遵循保二爭一的原則,把實現低一層次的目標當做他的首要目標,貌似不思進取,實則明哲保身。人在江湖,鋒芒內斂,吳永文可以理解。
梁誠第一次跟他提採訪的事,他沒上心,只當說說就過了。後來,梁誠居然打了兩次電話,可是始終不肯明說他要幫誰。吳永文繼續拖著,一直拖到梁誠到他辦公室登門拜訪。吳永文心想,你就裝吧,沒事兒的話,誰攬這活兒啊,心心念念幫個外人?他本來有點兒惱梁誠,找他幫忙還不說實話,後來想到惡人自有惡人磨,不由得瞬間心情大好。
“笑什麼啊,老吳。”梁誠被他笑得發毛。
“幫誰啊,這是?”
“我們辦公室那小姑娘,你見過一次。”
“那是你……?”
“來打工的學生。”
吳永文瞅著梁誠,還是笑,什麼時候感情氾濫成這樣了,“得虧是來打工的,這要是有點兒什麼,你可得怎麼著呀。”
“她一個人在這兒,挺不容易的,我能幫就幫一把。”
吳永文倚在沙發裡點個頭說:“行,咱們約個時間。”
去吳永文家做客的那天冷得出奇,陽光從烏雲中透出幾縷,不晴不陰的。莊嚴有點感冒,她到了冬天總是這樣,一路上不停擤鼻涕。兩個人約在吳永文家的路口見面,梁誠到得很早。
他看見莊嚴,清了清乾燥的嗓子,聲音好像更啞了,“老吳究竟能給你約幾個我也不知道。他本人也能跟你談談,畢竟也經手了那麼多專案。這次把你帶過去,認識以後,你跟他直接聯絡。我不好意思天天催他。”
莊嚴問:“吳主任人好嗎?”
“不是太熟,還行吧。他來過HH好幾次,有一次你應該在。”
莊嚴眼前閃過數張面孔,根本對不上號。
門裡站著的男人大概四十歲的年紀,個子不低,身材健碩,鼻子上架了副銀絲邊眼鏡,卻掩不住氣質上的強勢。莊嚴跟他握手的時候,能體會到自他手掌傳來的力量。吳永文同樣打量著莊嚴,很快就放開了她的手,招呼她和梁誠進屋坐下。
他拿起茶几上的煙,抖了兩根,一根遞給梁誠,一根叼進嘴裡,劃了火柴,拿手捂著,湊到對方面前,然後才點了自己的,深深吸了一口。他看看梁誠,又轉頭看了看坐在側面的莊嚴,後者正渾身不自在的盯著她的主任。吳永文手指夾著煙,輕輕吐出一口霧氣,笑容很淺,意味深長——這倆人,有事兒。
吳永文和梁誠聊著去S市審查的專家評估組,小組成員只是在ERC的裝置前轉了幾圈,在會議室裡坐了片刻,去服務妥帖周到的會所吃了兩頓,就留下了對ERC專案的高度肯定,懷揣著禮品滿意地離開了。他笑著誇獎梁誠在國內的合夥人精明強幹。梁誠應著,說一定會把讚揚轉達給嚴澄宇。
然後,鑰匙聲響,門開了,進來一個女人,年紀不大,挺漂亮,穿一件駝色的呢子大衣,看起來柔軟而且昂貴。在座的三人愣著,聽到她不算太友好的聲音:“我不知道你有客人,你們聊,不用管我。”
吳永文跟著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