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鮮血在河上暈染開來……而夫人她……再也沒有浮上來過……”
李叔用彷彿一下子蒼老了百歲的沙啞聲音說著,赤紅的眼中滾下熱燙的淚,灰白的頭髮不知是因為風吹還是顫抖而飄動著:“那個擒住我的蒙面人在夫人沉下去後,對我說:‘我們也只是受人錢財,與人消災。要恨只能恨你們家主子太過招搖,功高震主!回去警告你們主子,若他再敢擁兵自重,目無王法,這就是他的下場!’”
房陵城中瞬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所有人都聽出了這句話中的意思,所有人都為這樣的事實震驚了。他們竊竊私語著,惶恐著,憤怒著,他們效忠的帝王,他們為之在外拼命的皇上,竟在他們鏖戰沙場的時候,屠殺他們主帥的家人,還是以這樣殘忍的方式,做這樣殘忍的警告。
我還是那樣木然地站著,沒有表情,沒有動作,甚至連呼吸也快消失了。
亦寒擔憂地扶住我:“公子……你哭出來吧。”
“哭……什麼?”我說,“雲顏她……沒死,我哭什麼?”
“公子。”亦寒心疼地抱住我,“公子,你別這樣。”
我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靠著,笑笑,說:“雲顏她是個不愛打扮,卻很珍惜容貌的人。我教她的養顏辦法,她表面不屑,卻總是偷偷在用。雲顏她……總是嘴硬心軟,當年我決定去考狀元,她死活不同意,整整三個禮拜沒理睬我。可是我一病,她就緊張地守在我身邊三天三夜。雲顏她答應過的話從來不食言,雲顏她的使毒功夫天下第一,雲顏的才能並不比我差,卻寧可被我遮住光芒……”
“吶,亦寒……”我抬起頭笑盈盈地看著亦寒的臉,“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不等他回答,我就很堅定地點了點頭,很決絕地說:“所以說,這樣的雲顏是不會死的,這樣的雲顏……怎麼會死呢?”
“公子……”秦離哭著撲過來抱住我的腳,“公子,你別這樣……夫人她死了,她死了……”
城中斷斷續續地響起了壓抑地哭泣聲,我茫然地看著四周,然後問:“亦寒,他們在哭什麼?為了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公子……”亦寒定定地看著我,我卻看不清他的眼,他的臉上究竟藏著怎樣的表情呢?
“臨宇!”他猛地把我抱在懷裡,緊緊摟住,聲音沙啞,“臨宇……雲顏,秦洛的妻,你的知交好友楚雲顏,確實死了……”
曾經那麼渴望的懷抱,為什麼變得如此寒冷?不!亦寒,為什麼連你也對我說出這麼殘忍的話?雲顏她怎麼會死?她怎麼可能會……
死?……死……與生相對的死,從此天人兩隔的死,糾纏著永無止境地孤獨的死……它……怎麼可能會屬於雲顏?它怎麼可能會屬於那個鮮活而善良的女子?
“咳——”殷紅的血暈染在亦寒青色的衣衫上,是否就像雲顏灑在耀天護城河上的那般燦爛呢?我在驚慌失措的呼喚中緩緩倒下,藍天白雲在我眼中定格,定格在我們年少無憂的燦爛季節。
“臨宇,從今以後我就沒有爹孃了,只有雲顏孤單一人。”
“傻瓜,你還有我啊!”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會的。”
“不會一個人去遙遠的地方?”
“不會。”
“不能騙我哦!”
“好!”
十歲的雲顏,抱著十歲的我,在楚非凡和何敏君的墓前悲傷哭泣。
“臨宇,我們一起走出這個山林,將來等我們看遍了外面的世界,就一起回來生活到老,好不好?”
“好。不過回來的時候,可能就不只我們兩個了。”
“那還有誰?”
“比如……雲顏的丈夫。”
十一歲的雲顏,挽著十一歲的我,走出那片生活了五年,寧靜清幽的山林。
那時的我們,懷著對花花世界的好奇踏上茫茫旅途;那時的我們,無所畏懼意氣風發,從不相信有任何挫折可以擊垮我們,分開我們。那時的我們,又怎知,所有美好的憧憬只是夢境,它們再美再強,也抵不過命運無情的一擊。
我閉上眼,鮮血不斷從我的嘴角溢位,是什麼讓我這麼痛?是什麼讓我只能看到火一般熾烈的色彩?雲顏,雲顏!我們明明說好一起兜轉紅塵,笑傲人間,如今怎能剩我一人歸去?
你怎麼捨得……剩我一人歸去?
天涯攜手君莫忘,飛鳥倦兮共返巢……雲顏,你還記得嗎?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