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從杭州北上入京杭大運河,行程過半經過徐州時,天空飄起了扯絮般的大雪,靠近兩岸的河面已經結了成人手掌般厚的冰層。
姚大人認識到情況緊急,若航道上都結冰了,就不得不棄船登車。他命船頭將船伕分兩班,日夜兼程航行在運河上。
和姚大人一樣打算的各色官船和商船如過江之鯽,夜晚京杭大運河的航道上被火把和氣死風燈照耀的格外熱鬧,與寂靜的雪花相映成趣,反而比白天千篇一律的古藤老樹昏鴉好看許多。
顏睡蓮旅途無聊,每到一處便用自制的炭筆將沿岸景色繪在四尺宣上打發時間,慢慢積攢著,居然也能裝訂成一個小本子了。
這一日,顏睡蓮完成了百船夜航圖,突然聞得遠處一陣轟天巨響,震得偌大的官船都搖晃起來!
“小姐!”
採菱衝過來扶住睡蓮,兩人都沒站穩,倒在書案上,霎時採菱手肘磕青了,睡蓮拉著採菱蹲在地板上,兩人死死抱著固定在船板上的床腿。
震聲綿綿不絕,大船也隨之晃動,航道上驚叫持續了一刻鐘方停下,睡蓮和採菱不敢鬆手,劉媽媽和硃砂石綠慌忙推門進來,見兩人無事,頓時鬆了一口氣。
“小姐莫慌,剛才船頭解釋說,那震天的響聲是油炮炸開河面冰塊、清理航道鬧出的動靜。”劉媽媽一邊安慰顏睡蓮,一邊給採菱受傷的手肘塗上藥油。
果然,行到一里路,就見到碎裂的冰塊擦著船舷而過,大船加快行程,就怕前方航道再次結冰。當夜就到了滄州,夜晚入睡時,劉媽媽探了確鑿的訊息,興奮的說:“明日中午就能到通州了!”
十二月初十午時,官船到了通州港,港外等候入港的各色大船排成長隊。京城地界,姚大人一個正五品知府實在不算什麼,只得乖乖排隊,足足等了快兩個時辰,方輪到大船入港口碼頭。
碼頭上有三撥人在等候。姚大人長子姚知仁二年前就留在京城國子監讀書,此刻他帶著僕從望眼欲穿,準備迎接父母弟妹。
顏府九爺顏志成漫不經心的看著大船靠港,指揮小廝婆子們架上青布帷帳,方便女眷下船。
最引人注目的,是第三撥人——京城十大紈絝中就有六人在此!六個華服公子肆無忌憚大聲談論著春意鬧的四大紅牌,毫無疑問,他們都是來接永定侯府的三爺許承曜的,殊不知許承曜已經“揚名”成都,開創了“平生不識許承曜,妄稱紈絝也枉然”的名頭。
飽讀聖賢書的姚知仁聽得眉頭緊皺,泰寧侯府世子陳鍾瞧見了,大雪天的搖著灑金川扇晃盪過去和他搭話:“姚兄,待會接了承曜,和我們一起喝酒去吧。”
姚知仁毫不猶豫的回絕,陳鍾也不惱,嘻嘻笑著回到紈絝陣營,也不知說了句什麼,紈絝陣營一陣鬨笑,安順伯府的七少爺薛輔悄聲道:”噯,你們收斂些,那姚木頭是我表哥,若是被他告上一狀,不用我老子動手,我姑姑就先要捶我了!”
他姑姑就是姚知府的夫人、安順伯的親妹子,無論在出閣前做小姐,還是出閣後做夫人,都是個彪悍強勢的角色。
正談笑著,大船拋錨靠岸,錦衣貂裘的許承曜沒等放下踏板,徑直挽著纜繩從五米多高的船頭甲板跳到岸上,穩穩落地!
陳鍾一行人興奮的迎了過去,紛紛叫好:
“還以為你在臥龍書院當書蟲了,沒想這身功夫還沒放下。”
“承曜風采不輸當年!話說春意鬧的幾個姐兒都為你害了相思病,如今解藥來了,那姐兒的病必好!”
“張兄說的是什麼話?當初那幾個姐兒早就成殘花敗柳了。我包下了春意鬧最新的四大紅牌,在晚宴上就能瞧見了,怎麼樣,我夠意思吧!”
……
許承曜先和姚大郎和顏九爺打了招呼,而後被紈絝們簇擁到一輛華麗的馬車邊,許承曜哈哈大笑,“大老爺們猴在馬車裡怪沒意思的,自打遷都以來我是第一次來燕京,今日定要騎馬逛遍京城!”
這時一直縮在一邊的永定侯僕人們急著衝過來,為首的老僕叫道:“三爺且慢!侯爺派奴才們來接您!接風宴已經擺好了,侯爺和侯夫人都等著您回去呢!”
許承曜收去嬉笑之色,“好沒眼色的奴才!爺要和朋友小聚,你先把我的行李送回去。”
老僕跪下磕頭道:“可是侯爺和侯夫人都在等您,老奴沒法回去覆命啊。”
許承曜翻身上馬,冷冷道:“爺要去什麼地方,還輪不到你這個奴才做主。”
言罷,眾紈絝齊齊上馬,馬鞭四鳴,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