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不悅地回頭向我抱怨,眸底飄一抹藍,栗色的長髮一絲一絲,在陽光閃著淡金的光芒。
可惜,春天已經過去了。
“你是傻瓜,你連我都找不到。”
我拿指尖叩那道拖下去的墨漬,仿若叩著阿頊寬寬的額頭,微微笑著說。
可我也找不到你了。
我也弄丟了你了。
我很想笑著抱怨,說我才不要你這樣又傻又笨的傢伙,可我再張開嘴裡,唇邊上揚的弧度已經垂落,淚水無聲無息地滑下。
來到別院第二天,小落和小惜也被惠王府送來了,說王爺擔心別院裡的侍女服侍不好,既然打算多住些日子,還是知道性情脾氣的貼身侍女才能照顧周道。
這時候向我示好,我卻不希罕。
淡淡地打發了來人,我依舊每日一早去探望母親,陪母親說一會兒話,便回別院去,和端木歡顏學習兵法謀略及攻守之道。
經了上次被人騙回皇宮的經歷,即便只是前往上清寺的那麼短短數百步的距離,我身邊也有至少八名以上的侍衛貼身保護,而上清寺所在的相山山頭,更有兩百餘惠王府親兵扼了上山要道輪番值守,只是穿了平民服飾,不讓人看出來歷來。
我因著魏營的遭遇,幾成驚弓之鳥。如今局勢不穩,我再不敢拿自己冒險,對蕭寶溶雖不滿,也默默由著他安排了。
山間與世隔絕,加上蕭寶溶的刻意隱瞞,母親並不知曉我那一番驚心動魄煉獄般的經歷,只是相處幾日,多少有了些困惑。
這一日見我去,她忙讓侍奉的小尼拿了才做的素點心來給我,看著我安靜吃完,微笑道:“到底長大了吧?我一直也想著,寶溶那般溫雅的性子,怎就教出你這麼個活蹦亂跳的丫頭來。瞧著你現在的模樣,才有點像我的女兒,寶溶的妹妹呢!”
其實我很想問問母親,皇后那些栽汙她的話,到底有多少真實性,還有……我的身世。
惠王蕭寶溶自然絕對認定了我是他的親妹妹,可我甚至沒勇氣向蕭寶溶提起皇后說的那些穢語,隱約之間害怕著,害怕絕不可能成立的穢語,萬一是真相……
那麼,我到底算是什麼?
我牽著母親的海青僧衣,問著她:“母妃,知道麼?吳老頭謀反,吳皇后給廢了。”
“哦!”母親微一悵惘,隨雲淡風輕一笑:“是麼……如果沒有牽涉到你,不用理會。生於皇家,是幸,也是不幸,皇子皇孫麼……但求一世平安喜樂,便很夠了。”
我不經意般繼續道:“吳後被廢於式微宮,我念著舊情,特地去探望她。誰知這女人已經瘋了,嘴裡不乾不淨,說了好多,連母后和我都罵進去了……罵得很不好聽。”
母親唇齒間微有一抹嘲諷笑意飄過,眉目間卻是波瀾不驚。她淡然道:“以她的脾性,如果不是有吳家撐著,又生了個太子,早該呆在冷宮了。不用理她,越聲嘶力竭的無聊辱罵,越證明她已窮途暮路,不得不用損人不利己的方式來尋求發洩,以及……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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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襲,素手三弄梅(三)
我一驚,望著一臉恬靜的母親,問道:“母妃……吳氏所辱罵的話,應該全是汙衊吧?她甚至說我不是……不是大齊的公主。我到底……是不是,是不是……”
垂下頭,自覺萬分地問不出口去。
母親沉默片刻,捻著念珠的手緩緩撫上我的發,那黑中透亮的水晶念珠拂於面頰,輕柔地滾動著,連禪室中偌大的佛字都給擋得影影綽綽,看不清晰。
“傻丫頭,你從出世那一天,便是命定的大齊公主,旁人說什麼,都是毀謗,你根本不用理會。”
水晶念珠的深黑色澤很穩重,天生的半透明質地在夏日熾熱的空氣中,涼涼地滲著令人心馳神往的高貴和神秘。而母親的聲音,也是涼涼的:“會叫的狗咬不了人,可老是叫著,也是心煩,你可以告訴蕭寶溶,送吳氏一程也好。”
望著母親安謐地向佛而立的面龐,我心頭顫了一下,笑道:“可不是麼,皇家聲譽,她一個庶人也敢玷辱,著實自尋死路。”
心中便已下定決心,有空再回京時,第一件事便是讓吳後的嘴永遠閉上。
假作真時真亦假,讓她胡說的次數多了,人人都猜疑起我的身世來,讓我何以自處?怪只怪她犯了忌諱,如母親所說,瘋狗亂咬人的結果,無可疑義的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