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頊這種厚道人想出來的主意。
如果嫁給他,我生的皇孫,自然是拓跋頊的兒子。
蕭彥念著父女之情,多半樂見其成;太子勢力遠不如我;即便有人有異議,拓跋軻見弟弟放棄了和他爭北魏江山,一定肯借兵給他平定南方。
拓跋頊不必當皇帝,直接可以當太上皇了。
他考慮的,還真是深遠而周到。
我提起茶壺,為自己添了茶,又為拓跋頊添滿了,低聲嘆道:“阿頊,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守成天下也不是簡單的事,明槍暗箭,荊棘遍地,我們何必自討苦吃?便把什麼都丟開了,到有山有水的地方生活,生一堆兒女出來,叫你父親,叫我母親,一家子和和樂樂,豈不快活得很?”
拓跋頊端著茶盞,眼神幽緲起來,自語般低低道:“生一堆兒女出來,叫我父親,叫你母親?”
我微笑道:“是啊,我們在院前植滿翠竹,院後栽上柳樹。春天挖竹筍吃,夏天在柳樹下看鴨子在水裡游來游去。從此山水之間寄餘生,只羨鴛鴦不羨仙。阿頊,你不喜歡麼?
“喜歡,喜歡……”
拓跋頊失了魂般喃喃應著,眼底一層一層的雲飄霧繞,恍如倒映了春日的粼粼波光,許久才回過神來,啜起了茶水,“可是,阿墨,以你的身份,我的身份,你真以為我們失去了足以保護自己的勢力後,還能安然隱居?比如你那個對你最好的哥哥,如果不是你,蕭彥肯放過他?”
憔悴客,金甌缺難圓(二)
我抓了一把松子仁在掌心,一粒一粒慢慢拈到唇邊,不經意地說道:“如果他隱到深山間,徹底和原來的部下斷了來往,我父皇應該也不會為難他。”
“你錯了!”拓跋頊沉沉說道:“只要他在朝中的影響力還在,蕭彥就不會放過他。所以,當初我就說過,蕭寶溶回到寧都最好的結果,就是終身囚禁。”
我眨著眼,留心觀察著他的神色,俏皮地微笑道:“可我們和他不一樣啊!拓跋軻對你有著兄弟手足之情,當今梁帝更是我的父皇,他們不會傷我們。太子蕭楨性情甚是溫懦,若是我主動將大權送到他手中,他又怎會再疑心我?”
拓跋頊唇角彎起,向上的弧度像是在笑,卻清冷得憂傷。
他靜靜道:“阿墨,我希望我們手中,永遠有著足以保護自己的力量。——即便是我們最親近的人掌握著最強大的力量,都未必確保讓我們和我們想保護的人安然無恙。”
我點頭,“於是,你可以入贅南朝,前提是,能夠透過我掌握住南朝的權勢。或者更好的結果,能接近蕭彥,迅速除掉他,以最簡潔方便的方式,將南北兩朝合併,歸於你拓跋氏的掌握之中?”
拓跋頊臉色驀地發白,握著茶盞的手極用力,顯出了發白的指骨。
他的目光,說不出是焦灼,還是無奈,但聲音已異常急促:“阿墨,別那麼多心好嗎?我只是把你和我的未來放在第一位!”
他和我的未來?
我從來沒覺得目前我所掌握的權勢能帶給我怎樣美好的未來。
但對他來說,或許真的很美好吧?
江山在手,美人在懷,說不準還可以暗中把父仇國恨都給無聲地報了。
多麼美好的未來!
將手中剩餘的松子仁隨手一扔,散亂了一桌,我掩著唇打了個呵欠,疲倦道:“我困了。”
“你不信我?”
拓跋頊擰著眉,但聽“喀”地一聲,手中的銀盞給捏得變形,迸裂,茶水溼淋淋地順著他的手腕滴下,他卻恍若未覺。
我撩開天水碧的輕帷,慢慢走向我的床榻,聲音也像那輕帷一樣,如水紋般盪漾著,清明而憂傷:“或許……或許我真的還喜歡你吧?不過,我能給你的,也只是我而已。至於其他的,我沒資格給,你也沒資格要。”
“可我要的,也只是你而已!”
他猛地站起,忽然這樣激烈地高聲說道。
透過那輕紗的床帷,他的身體似乎站不住,正搖搖欲墜。
這也是我在這房間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看到的最後一幕景象。
下一刻,我按動了藏於床上的機關。
“格嗒”響動中,身下的床板頃刻失了平衡,錦衾翻轉,燈影錯落,眼前略一昏黑,失重的軀體迅速被拋下。
旋即,有昏暗的跳躍光芒閃過,我已跌落在下方另一床軟軟的錦衾中。
一旁早已有人伸手扶我,伴著驚喜的呼叫:“公主出來了!公主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