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會不會覺得不自在?
正猜度時,眸光掠過窗前,已見一人長身玉立站於窗前,正揮毫而書。他的衣袂翩然,為清淡的湖藍絲緞所制,下襬繡了一枝遒勁的白梅,分明是蕭寶溶的衣衫。
“三哥!”我歡喜地喚了一聲,急忙奔過去時,那人已回過頭來,縈一抹墨藍的黑眼睛中滿是驚訝,栗色的長髮在晨間的陽光下,一絲一絲,閃耀著淡金的光芒。
竟是阿頊!
“怎麼是你啊?”我有些失望,轉而又用手指彈了下自己的額,笑道:“對了,是我讓你住進來的!你穿著我哥哥的衣裳呢!”
阿頊低頭瞧了一瞧,坦然道:“我的衣裳髒了,看到櫃子裡衣物不少,就隨手拿了一件穿了。你若不喜歡,呆會我換下便是。”
我忙搖頭道:“不用換,旁人穿過的衣服,我三哥不會再穿的。”
阿頊的臉色微微一沉,鼻中還不屑地哼了一聲,迅速又轉過頭去,繼續蘸墨揮毫。
我猛地意識到這話實在有些傷人自尊心;他並不知我三哥蕭寶溶貴為皇弟,生性高潔,別說旁人穿過的衣服他不會穿,便是我偶爾淘氣穿過的他的衣裳,他也不會再穿。這個少年雖然又傻又驕傲,可在被我那般惡整一番後,依然肯拼了命將我救出,絕對算是個大好人了。
乾笑兩聲,我湊過頭看鋪於桌上的宣紙,準備誇他幾句先將他哄高興了再說,但一眼瞥過去,已驚叫起來:“啊,是你畫的?”
我雖不好詩畫,但蕭寶溶卻是本朝最有名的才子,琴棋書畫俱精,耳濡目染之下,對字畫的好歹還是有點鑑別力的。
這宣紙上翰墨淋漓,尚未乾透,卻是數枝葳蕤生光的西府海棠,映於柳煙迷濛前,花瓣舒展蓬勃,豔嬈而尊貴,比起蕭寶溶清逸灑脫的畫風,更多了幾分大氣昂揚,明明極嫵媚的花枝,泛起了武者縱橫塞外草原般的豪情逸致。宣紙邊緣,阿頊下筆如游龍,正專注寫著兩行字:“綠凝曉雲苒苒,紅酣晴霧冥冥……”
青山嫵,少年不知愁(八)
尚未寫完,被我驚叫一聲,阿頊手一抖,最後一筆卻歪了。
他嘆口氣,擱筆道:“大小姐,你想批評,待我畫完行不?”
我提起那畫兒,欣賞著笑道:“這畫得很好啊,豔麗而不流俗,尊貴而不矯情,果然像是大俠的畫,嗯,不只大俠的氣概,也有大將軍的氣概,甚至是帝王……”
咦,把這傻少年和帝王聯想起來,我一定給吃人的魚兒嚇傻了。不過,能畫出這樣畫兒的人,應該不傻不蠢吧?
我看看畫兒,又仔細打量阿頊。
也許是因為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也許是因為第一次見面他表現得太過粗野,此時一身新衣站在眼前的阿頊像是變了個人。他的容貌圓潤俊秀,依舊讓人有青澀稚弱之感,可舉手抬足端雅溫文,顯然受過良好的家庭教養,實在不像那個勇悍得一對八把我的侍衛打得滿地找牙的武夫。
阿頊給我打量得臉龐又微微地紅了,倒沒注意到我在說些什麼,伸手來拿他的畫:“這畫畫壞了,給我撕了重畫吧!”
我忙將畫藏到身後,笑道:“這畫好得很,我喜歡。你要撕,重畫一幅撕去,這幅我要了!”
我轉身遞給侍女,吩咐道:“立刻拿山下去,讓人裱起來,掛我房裡罷!”
阿頊急急來奪,道:“快還我,真的不好看,你真要,我再畫一幅給你!”
我一把搡住他,讓侍女飛快跑開了,嘿嘿笑道:“我偏要這幅了,你能怎麼著?”
他的胸前衣襟被我扯住,悶哼一聲,臉上的紅暈頓時褪去,往胸前掩去。
一定是碰著他傷處了。
我忙鬆了手,扶他到一旁榻上坐下,吐了吐舌頭,道:“不是很痛吧?”
阿頊瞪著我,不知是氣惱,還是好笑,恨恨地說道:“我長這麼大,就沒吃過這麼多苦!”
“我也是。”我一臉無辜。
“我長這麼大,就沒給這麼欺負過!”
“我也是。”
“我長這麼大,從沒人敢這樣打我!”
“我也是。”
“大小姐,我沒欺負你!我沒打你!”
“我也沒欺負你!我也沒打你!”
欺負他,打他的全是侍衛,瞧我赤手空拳的弱女子,能欺負著你麼?我故意天真無邪地眨巴著眼睛,依舊笑嘻嘻地一臉無辜。
蕭寶溶常給我氣得吃不下飯,然後一轉眼給我這套裝無辜的手段逗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