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又給吃過虧的侍衛們暗整過,那頭原來很是軟滑的栗色長髮有些凌亂,臉色也略顯蒼白,用長鞭縛住的手腳改用更牢固的牛筋索重新捆綁了,原來縛過的地方便在煙黃的粗布面料上洇出一層褐紅。
他抬頭望了我一眼,彷彿被什麼刺了一下,清亮的眸子立即慌亂地轉開,連臉都紅了。
咦,這壞蛋想到了什麼?莫非看我穿回了女裝,記起上山時無意佔著了我的便宜?
他的臉皮似乎比我薄多了,這讓我多少有些快意,遂開口嘲笑道:“怎麼了,大俠?輪著那些賤民們為你求情了?”
阿頊的眼睛青石板的地面上不安地掃來掃去,我以為他會示弱時,他忽然抬起了頭,帶一抹墨藍的黑眼睛透明澄淨:“姑娘,他們不是賤民,是和我們一樣有血有肉的老百姓。”
柳蔭濃,芳草笑花輕(九)
“和你一樣,和我可不一樣!”我手中的茶盞是白玉的,腕間的玉鐲是翡翠的,髮間的寶釵上僅一顆明珠便夠那些賤民吃一輩子了。我是大齊的公主,這些人有什麼資格說是和我一樣的人?
阿頊微哂,我想如果不是他正落在了我手中,一定會不屑地笑出聲來。
我沒來由地便又惱起來,冷笑:“好吧,既然他們和你一樣,現在你來選擇。我想找人陪我練射箭,是你留下,還是把那些人留下?你身手不錯,一個人應該抵得上他們那麼多人了。”
阿頊將臉轉向堂外。
我側著頭從窗邊看時,已見到六七名山民模樣的男子被押在院外,看來在等著能不能和這阿頊一起出去呢!如果知道我改了口,重又刁難起他們,怕心裡要後悔死了吧?
正得意地等著阿頊出賣這些不相干的人換取自己自由時,阿頊忽然啞著嗓子說話了:“你放了他們吧!我陪你練。”
我大出意外,笑道:“你知道怎樣陪我練射箭麼?”
掏出彈弓,我很不客氣地將一粒石子彈向他,正打在被勒傷的一處血痕上。
他的臉白了一白,低了頭道:“我陪你,你……放了他們吧!”
天底下有這麼傻的人麼?我撓頭,不由走到他身畔,細細打量這個不知哪裡鑽出來的漂亮傻瓜。
阿頊卻似怕我反悔,抬眼盯住我,目光尖銳起來:“你不會又說話不算話吧?”
我不屑道:“你看見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揚了揚手,我讓吳管事放人,將那些山民趕得遠遠的,才向阿頊笑道:“如果你向我跪下磕三個響頭,和我賠禮認錯,我便把你也放了。”
他也吃了苦頭,雖然傻了點,可看來著實不像壞人,我打算給他和自己各找個臺階,把此事了結算了。
誰知,這小子居然不是一點半點的傻,他目送那些山民離去了,竟反問我:“為什麼我要認錯?是你先抓了人,你錯在先。要認錯,也該你先認錯。”
“你……你知道我是誰麼?旁人爭著給我磕頭,我還不理呢!”上等的青城雀舌茶,已經品不出味道來了。天底下有這麼不開竅的人麼?
“我不管你是誰,這般驕狂,便是你不對!也不知你爹孃是怎麼教你的,一個女兒家,怎麼這麼刁蠻?”
他居然敢這般目光煜煜地盯著我,義正辭嚴地教訓我!還把我父皇母妃都罵進去了,彷彿現在給捆成棕子模樣的人是我!
我瞪著這個稚氣尚未脫盡的少年,又好笑又好氣,坐回椅子上,拿了彈弓便向他瞄準。
他雖然迷藥藥性未過,但雙腿能動彈,連連側身閃避,躲過了四枚石子。一旁的侍衛怕我打不著發怒,忙去按住他,不許他動彈。
我心下已經著惱,再一石子飛過去,正對向他的面門,打在他的額上,聽得他悶哼一聲,額間已湧出鮮血來,迅速沿了他極清秀的眉眼面龐滑落。
柳蔭濃,芳草笑花輕(十)
他的眼睛霎了一下,霧靄般的煙氣迅速在眼底堆積,似極怨怒委屈,但他很快低下頭,閉眼片刻,才又睜開,卻已恢復了安靜清澈,即便鮮血繚亂了一臉,也不掩那眼睛水晶般的透明。而那眼睛的形狀,實在很像蕭寶溶……
我抓著彈弓,忽覺手上沉重得有點舉不起來。
總不成真把他打死吧?
正猶豫時,外邊侍女匆忙走來回報:“小姐,真人派人在問小姐行蹤呢!只怕牽掛著小姐了!”
母親出家後,大哥蕭寶雋給她上了個“玉空真人”的封號,故而我身邊的侍女,都稱母親為真人。
聞得母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