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著。三兇相送,回到街上,坐上馬車,庚辰帶路。容成子在窗戶裡向外頭招手。他心裡頭說:這個混蛋,錢莊裡沒有一個子兒,他對錶子倒比對上帝大方。
崑崙山·歸宿(9)
增城西北,九口大井,三尺三高,直徑一純,白玉為檻,檀木為欄,頂罩明堂,法外之地。天國看世界的九扇窗戶。天國驅逐罪犯的九個港口。頭四口井直通天界四方,中間四口井能直通大地四方,最後一口井直通地獄。從每一個井口看下去,都是氣象萬千。地獄之井口,圍著一群遊民,另類天使,或者說,天國之流氓。吆五喝六,上竄下跳,衣著怪異,目露寒光,少數人等,躲在角落,心裡有鬼,四下張望。大搖大擺地走過去,無人理睬。人們歡呼一通,摒住了呼吸,有些人在禱告,有些人在咽吐沫,有些人在撓褲襠,有些人的臉漲紅到耳朵根子後面,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人群中間,井口的旁邊,那兒擺著一張大木桌子,兩頭的兩把凳子上,坐著兩個凶神惡煞。一頭是煉,一頭是地獄裡的閻王,他們中間扣著個黑碗,閻王伸手搖動,叮叮噹噹,骰子作響。掀開碗,二十三點。閻王大,閻王贏。井口外,天國發出嘆息;井口內,地獄發出歡呼。一個小鬼爬出井口,張開一個袋子,一個漢子往裡倒金子,倒了個精光。小鬼稱了稱:數不夠。閻王看著煉:蚩尤王不會賴賬的。煉從腳邊拾起一杆青銅大戟,往桌子上一橫,用這個抵押。閻王吐起了舌頭:這您自己留著,它會把地府壓塌。閻王揮揮手,小鬼紮好口袋,跳進井裡。煉站起來,抹抹嘴。輸光了,他說,明天還是這個鐘點。閻王向煉遞個眼色:您身後站著個陌生人。煉回頭,看見了。感到納悶兒。
煉:落天兒?你死了嗎?
羿:嘻嘻,我活著昇天的。
煉:你又睡著了吧?你現在不該在這兒。
羿:我來看看你,完了就回去。
煉:你身上帶著值錢的東西沒有?
羿:一個子兒沒有,來得匆忙。
煉回頭衝閻王說:我兒子,射太陽的那個。
閻王:我說呢,帥小夥兒!簡直就是個魔頭!我那兒的鬼魂都知道有個鬼王。(轉向羿)咱是一家人!你去地府,來去自如,歡迎做客,蓬蓽增輝。
羿對煉:你跟這死鬼在賭什麼?
煉:我輸了他就能發筆財,我要是贏了,他那兒的人口就得減少。
羿:什麼意思?
閻王:要是我輸了一局,他老人家就從地府帶上來一個蚩尤人……這買賣我可是冒風險的!
偉大的煉,正在致力於拯救一小部分蒼生——那些倒黴蛋,不幸的罪犯,失敗的戰士,流氓無產者,以及所有蚩尤獵手。四下看看,沒看見一個蚩尤獵手。
羿:你運氣好像不太好。
那個往地獄的袋子裡倒錢的漢子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仔細打量眼睛,認出蚩尤人武羅。他的屍體被燒成石頭,煉從地獄裡取出他的靈魂,裝進一個天使的軀殼裡。他是第一個從地獄裡上來的。他指了指井口邊的其他人,他們都是要被驅逐出境的天使,煉按照蚩尤人的法律把他們重新審判,他認為值得留在天國的,就會留下,不過他們的軀殼要裝載從地獄出來的蚩尤人的鬼魂。就這樣,煉靠跟地獄之王的賭局和改造天使的靈魂拯救地獄裡的蚩尤人。
煉結束了賭局,因為他輸得精光,不過他說:我請我兒子喝一杯去。他們離開井口,跟眾人告別。庚辰被他打發走了。就咱們爺倆。“可是你的錢剛輸光啦。”錢這玩意兒,他說,只需放下架子就可以弄到。“朝那三個畜生去借?”不啦,老欺負那三個畜生不仗義,我發現了更好的買賣。他晃悠著鐵塔一樣的身子走在天國,就像當年走在山谷的牲口圈裡。獵物之王,絕對的主宰。各路神仙、道士、巫師、活著昇天的、死後昇天的、涼風之山的、懸圃之上的,紛紛讓路。非法入境,天條之外,天意之外。上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魔鬼使天上人間充滿活力。增城西邊。珠樹、玉樹、璇樹、不死樹之樹林。樹林深處,一座木頭房子。不起眼。你去過掛燈籠的窯姐兒大街了吧?“啊,那兒都是些可憐的丫頭片子。”說對嘍。他敲木頭屋子的大門。大門緊閉。這兒才體現天國的優越性,真正的騷窩子。繼續敲門。窯子裡是掙錢的賤貨,這兒是花錢的騷貨,區別在於,後者更懂風情,而且讓你覺得男女平等。門開了,一個女武士,看見煉,微然笑,看見羿,問來路。煉說:我老鄉。進了門,穿越走廊。這兒全都是貴人們的小老婆,也許還有天神們的千金,煉說,記住嘍,要是哪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