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新吾問那幾個小青年:
“你們都是東北人吧。”
“對,瀋陽人,我們都是瀋陽石油技校學生,都是鐵桿田徑迷。”
“這次出國是自費?”
“那當然,我們還能指望哪個單位報銷?老爹掏錢唄。”王剛笑著說,“俺們仨的老爹都是個體戶,掏這幾個錢不會傷筋動骨,不過,我們也儘量打工掙了一點兒。”三人又同田歌攀談幾句,回過頭去。隔著座椅,聽見他們仍在興奮地小聲嘈嘈。費新吾發現,田氏兄妹好一會兒不說話,好像各有心事。田歌忽然站起來,莞爾一笑:“我出去一下。”
她從兩人面前擠過去。看她走遠,田延豹輕輕觸觸老費:
“知道嗎?聽說這幾天有個華裔美國人在體育界打聽你我,尤其是你,打聽得很詳細,個人經歷啦,人品啦。我是從朋友那兒偶然得知的,一直沒把這事往心裡放,剛剛才想起來。我想,那個華裔八成就是這位謝先生。”
費新吾很納悶:“是嗎?他有什麼用意?”
“不知道,我想不出他會有什麼用意。我們身上沒有什麼值得他注意的,一個失敗的運動員,一個已經退休的記者。”
費新吾思忖片刻說:“不必把問題想得太複雜,很可能他聽說我們也去雅典,想找兩個聊天的夥伴。”
“可能吧。”田延豹閉上眼睛。
謝教授正在瞑目養神,忽然直覺到旁邊有人,是田歌,她正落落大方地微笑著:“謝伯伯,你好。”
謝教授忙欠起身,指著旁邊的空位:“你好,請坐。”
田歌在旁邊坐下,微帶羞澀地說:“不會打擾你吧,我只是想同伯伯聊一聊。”老人笑道:“怎麼會打擾呢,尤其是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田歌在他旁邊坐下,兩手放在膝蓋上,顯得有些侷促。茶几上有專為頭等艙旅客準備的水果,謝教授掰下一瓣香蕉,塞到田歌手裡,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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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有點侷促,我的面相很兇惡嗎?”
田歌笑了,侷促感一掃而光,爽朗地說:
“伯伯,你知道,我的豹哥曾是中國最著名的短跑運動員,他在三十一、二歲時的崛起曾讓國人抱了多大的希望!可惜……受他的影響,我從小就喜愛田徑。這兩年,我對鮑菲很注意,你看,這都是關於他的剪報。”她從隨身的女式掛包中掏出一疊剪報,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我知道他的母親叫方若華,知道鮑菲是在費城出生,知道他的教練是一個從不拋頭露面的中國人,聽說這位教練擅長醫術,常用中藥為鮑菲調本固元。美國一些報紙稱,這正是鮑菲迅速崛起的秘訣。”
謝教授很有興趣地聽著。
“但我豹哥再三說,鮑菲的成功不是靠什麼秘訣,他本身就有極好的先天條件,他的體型、他的奔跑姿勢都是近乎完美,無瑕的。豹哥說,其實最著名的短跑之王也常有技術上的缺陷,只是圈外人大都不瞭解罷了。比如多諾瓦·貝利,他跑百米的步頻不穩定,有時48步,有時52步,左髖神經有毛病,右腳步幅比左腳大。又如邁克爾·約翰遜,他的膝蓋到踝關節的那一段特別短,跑時上體和腦袋挺立,姿勢十分僵硬。但在鮑菲身上完全沒有可見的缺陷。豹哥說,他簡直就是一部完美的奔跑機器,也許唯有獵豹才能和他媲美。他一定能在百米專案上稱王,只要他的心理穩定,不出現我——就是我豹哥——那樣的悲劇。”謝教授輕輕點頭:“謝謝你,也謝謝田先生。我會把這些精闢的分析和你們的關愛轉達給我兒子。”
田歌戲謔地說:“伯伯,鮑菲什麼時候才能奪冠呢,我已經急壞了!近幾年他的崛起很迅猛,但在世界排名榜上從未突破過前8名。豹哥說,依鮑菲的實力,他完全可以在近期內取得好名次,比如說,躋身前三名!”
謝教授富有深意地微微一笑。他看看四周,鄰近的旅客都不是中國人,他們對這兒的漢語對話不感興趣。謝教授壓低聲音,神秘地說:
“謝謝你的熱情,我很欽佩田先生的眼力。透露一點小秘密吧,這個秘密你可以告訴費先生和田先生,但對外要絕對保密,直到明晚9點之後。可以嗎?”
田歌性急地說:“當然可以!是什麼秘密?”
老人嘴角漾著笑意,一字一頓地說:“除非有特大的意外,鮑菲在決賽中絕不會是最後一名。”田哥驚喜地瞪大眼睛,幾乎失聲喊出來。謝教授笑著做了一個手勢,表示這次談話到此為止。
田歌從頭等艙回來後,費新吾敏銳地發現了她的亢奮,她面色酡紅,一雙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