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龜裂的歲月 14
遙遙一望,對封玄奕來說已經足夠,雖然不捨,雖然不夠,雖然有千言萬語還沒有傾訴,可來日方長,不再停留,乾淨俐落的轉身,帶著早已第一時間藏匿於百姓中的影衛出城而去,臉上,是勝券在握的自信,唇角,是成竹在胸的弧度。
堂堂一國之君落草為寇,還甘之如飴,恐怕天地之間唯他封玄奕一人了,一天天盼著,一日日等著,可當他真的站在面前,那波瀾不驚宛若一潭死水的目光讓封玄奕怕極了。
冰冷的目光,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絲毫不加遮掩的不屑和冷漠,彷彿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一個笑話,有千言萬語要說,有千絲萬緒需要在彼此間理出頭緒,可當期盼已久的重逢終於來臨,才發現自己的無知和可笑。
若是所有的錯過都能夠追回,又有誰還會珍惜眼前,而當封玄奕終於悵然回收發現原來自己是珍視的、是在乎的時,也早已於事無補,因為醒悟的代價是那一刻納蘭軒的決絕。
即便是那夜在城牆之上淒厲的質問自己有沒有真心卻得不到回應而決絕離去,不惜以死亡的代價,納蘭軒的目光也不似此刻的冰冷,明明眼中燃燒著熊熊烈火,可卻反而更加寒意逼人,那不是對待故作不在意或者不認識的漠然,漠然只是逃避、自我封閉和與世隔絕,而納蘭軒的選擇一如他的人,迎難而上,逆天而為,強硬決絕,不會裝作漠不關心,不會故作不認識,而是毫不遮掩恨,恨不得撲上去將人吞噬殆盡的憤怒,冰冷的火焰。
手足無措的承受著他的目光,抗拒,憤恨,在納蘭軒面前,封玄奕彷彿變成了一個無知的孩子,一個做了錯事想要悔改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孩子,承受著責罵和怨懟,他可以毫不反抗的全盤接受,因為那是事實,即便當初抉擇之時自己有自己的立場,又不得不決斷的理由,有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局勢,卻只是默不作聲,因為從沒人教過他如何去表達,如何去愛,如何去溝通,尤其是讓那個你愛的人明白你的情非得已,明白你的言不由衷,明白你的無可奈何。
緘默良久,可當終於找到機會,低聲下去的向他請求一個機會,才突然發現,即便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情,可當那個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時,是如何的蒼白,別說納蘭軒了,連自己聽著自己說的,都只覺是和笑話,一個沒有路人肯為之駐足一笑的笑話。
想讓他相信,想讓他明白,可當日在宮牆上的最後一席話卻久久不散,彷彿魔咒一般。
那時納蘭軒問封玄奕信沒信過他,那時封玄奕沒有回答,身為帝王,有時連自己都不可信,又怎麼會相信讓人,一個一早就知道接近自己是另有企圖的納蘭軒!
卻沒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麼快就到了該報的時候,這麼快就讓封玄奕親身感受到了當自己極力尋找一個認同卻被證實只是自己自欺欺人時的悲哀和心死,那是被至親至信背叛的淒涼,是自作多情的可笑,是萬念俱灰的茫然,既然當初對納蘭軒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更沒有半分的懈怠,處處抵擋,時刻戒備,如今又以怎樣的身份怎樣的資格去要求納蘭軒對自己的深信不疑?!
一瞬間前所未有的挫敗將封玄奕剎那擊潰,可與此同時突然得知數月來自己苦苦追尋朝思暮想的人竟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且還圖謀著吞併自己的兩千,更讓封玄奕介意甚至失去理智的,是納蘭軒和封玄柘還曾經有過那麼一段過去,一段由自己親手策劃造就的過去,甚至還有過一個孩子!!
一瞬間,怒火騰地一下直竄而起,瞬間吞噬一切理智,原本想要心平氣和耐心解決問題的心、原本不惜受傷也希望能多多少少補償曾經對他造成的哪怕一丁點兒的傷害的心,瞬間被嫉妒吞噬,強烈的獨佔欲掙脫牢籠,在看清自己內心的剎那便堅定的決心不容他的生命裡再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那是一種病態的瘋狂,那是一種極端的慾望:
納蘭軒只能是他封玄奕的,不是玉皇后,不是華武帝,只是最本質最單純的人心,最簡單最原始的慾望,擁有,獨佔,由不得任何人阻攔,容不得任何人拒絕,即便是他納蘭軒也不可以,他可以給他充足的時間和空間讓他習慣,讓他接受,讓他再一次愛上自己,卻必須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摸得著的地方,完全控制的了的地方,在自己的羽翼下由自己給予自己所愛之人一切,不記代價,只要他想要,即便是這苦心爭奪經營的天下又何妨?!
一如來時,此刻同樣目標明確馬不停蹄的直返帝都,歸心似箭,彷彿多留一刻,便少一分希望,缺一分可能。
飛馳的馬車,轎簾微微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