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微暗,似在嘲他的傻!
“又不吃?”方夫人攢緊眉頭望著墨竹。
“少爺說他沒胃口。”墨竹捧著一盅冬蟲夏草,這些日子少爺病懨懨地,胃口奇差,夫人整日吩咐廚子幫少爺燉補品,少爺常是啜了兩口便做罷。
“墨竹,你和少爺最親近,依你看,少爺是不是為了我逼他早點迎娶沈家小姐的事兒在同我鬧彆扭。”
“夫人,您別多心,少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許真是這陣子天熱,他胃口不佳罷了。”
“胃口不佳?!”方夫人心疼不已,“這孩子分明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神黯淡無光,儒兒自小到大不曾如此,更從未讓我操過半點煩心。”
“就因為不曾讓夫人操過心,”墨竹開慰方夫人,“這會兒,少爺想在娶妻成為大人前,讓您再費點兒神吧!”
“唉!”方夫人嘆口氣,“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均已完妥,十天後即是婚期,兩邊人馬熱鬧鬧地籌辦喜事,他可別挑這時節上同我過不去。”
“夫人請寬心,墨竹會再勸勸少爺的!”
墨竹嘴上請夫人寬心,心底卻沒半點把握,少爺這陣子魂不守舍,精神恍惚,整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常常墨竹問他事情,他不是沒聽著就是牛頭不對馬嘴。
墨竹心裡有個念頭只是不敢說出來,怕嚇壞夫人,隔著道牆是座鬼宅,莫非少爺遭鬼祟?被女鬼迷了心竅?
那日他幫少爺磨墨,見少爺支顎覷著窗外淡淡問起,“不知道要將那座牆垣打掉需耗多少工夫?”
墨竹愣在當場不知如何介面,幸好少爺沒再問,不過,看樣子,少爺問的人根本也不是他。
少爺一定病了!墨竹肯定,否則依他平日開朗守禮的性情,是不可能問出這樣匪夷所思的問題的。
昨日,午後一場傾盆大雨,還夾雜著雷電交擊,墨竹入夜前到少爺書齋才發現少爺竟在外頭淋了一個下午的雨,滂沱雨裡,少爺坐在書齋外楊柳樹下,睇著那垛牆,無視風雨。
若非墨竹將他拉回房裡,他還不知道會杵在那裡多久。
東湊西拼,墨竹心底有數,問題肯定出在隔壁,可這疑思卻沒敢說出口,就怕夫人煩心。
墨竹還在思緒裡,那邊卻跑來個丫鬟上氣不接下氣,說少爺昏厥在書齋,不省人事。
大夫到府問診把脈,說是風寒侵體,氣血又虛,病根植入,開了幾副藥方叮囑管事買妥煎煮喂他服下。
風寒原是不打緊的事情,眾人均作如是想。
方拓儒卻病倒了。
而且病得很沉!
纏綿病榻,藥水喂下後頃時吐得精光,面色灰白如紙,整日昏睡在床上,氣息微弱,嚇得方夫人常常杵在床沿淨是哭泣,方老爺四處延請良醫,看完後都束手無策,端看脈象似乎並無重症,可他整個人就這樣半死不活地延著半口氣罷了。
方家見獨子如此,也不敢誤了人家姑娘,方老爺親自上沈府說清楚,要求婚事延期或解除,沈老爺沉吟著不敢作主,沈家小姐卻出了聲,婚配已定,這一生她是方家的人,不論方拓儒生死,她都不會改變心意。
這一趟白沈家歸返,方敬基對這貞節摯性的媳婦兒是打從心眼底兒起了疼惜,這個外表內向害羞拘謹的姑娘,骨子裡競倔性至此。
婚禮照常舉行,新郎倌卻在病榻上。
最後是由書僮墨竹頂替代行了天地,洞房設在方拓儒睡房裡,方拓儒則被移至書齋床榻上,剛成親便分了房,方家新嫁娘——沈芸娘獨守空閨,覷了一夜的燭淚。
方家上下對這位新任的少夫人個個服氣喜愛,她不僅清雅端麗,脾氣更是一等一的溫醇善良。
婚後第二天,芸娘一早便到公婆大屋請安奉茶,之後轉到方拓儒書齋,探視這個壓根還不認得她的夫君。
床榻上的方拓儒雖是氣息傲弱,但那副俊爾出塵的模樣還是揪緊了芸孃的心,自小她便認定自己是這男子的人,成年後,見過他幾回,次次心跳如擂,見他第一眼起,她便愛上了這男子,且愛得深。
她執意不改婚期,不是為義理,不是為世俗風評,只是單純的因為,她愛他,如此而已。
書齋裡還有個墨竹伏在桌上寤寐不醒,想是陪了方拓儒一夜倦極人眠。
書牘上,一紙錦箋引起芸娘好奇,箋上飛揚著俊秀蒼逸的字型。
是他病前寫下的嗎?
執起箋,芸娘看了又看,恍了神,是晏殊的玉樓春。
綠楊芳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