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在乎什麼媒妁不媒妁的。
漂亮妹子的門檻,幾乎被阿哥們踏平,其中最熱鬧的是鄭旦的家。
西施的小院卻幾乎見不到男孩子們的身影,只是每天清早,門前窗下,便堆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花。
惟獨東施的家裡冷冷清清,靜得彷彿可以聽得見蠶兒吃桑葉的“沙沙”聲。
“她……唉!我會和閭大夫說的,就不必責罰了罷,唉……”
公道施叔搖搖頭,一臉的無可奈何。
“其實……姐姐這麼大的眼睛,多曬曬太陽,再刺上一身好的花樣,不愁阿哥們不動心的。”
西施還是喜歡到東施的院裡看蠶兒吃桑葉,拉著東施的手一同去溪邊浣紗,看溪中的游魚,她常常這樣勸道。
東施總是笑著搖頭,不說話。
年紀相仿的女孩兒們大多嫁了,鄭旦挑肥揀瘦,也已經和鄰村的水牛姒大出雙入對、形影不離起來。
東施還是一個人。
西施也還是一個人。
但東施笑嘻嘻的,西施也笑嘻嘻的。
直到有一天,一乘小車神秘地駛進村子,停在了西施的院門前,車上的官人在西施家裡關著門待了很久很久。
小車走了,也帶走了西施的笑容。
從那一天起,人們常常看見她失魂落魄地在溪水邊徘徊,有時迷惘地託著腮,有時悲慼地捧著心。
“太美了,想不到病中的西施姑娘比平時更讓人……”
村裡的男男女女都這樣談論著,有些人甚至開始模仿她的舉止,她的神態,他們越來越覺得,西施的美,不僅僅在於她黝黑的面板,漂亮的刺青和矯健的身材,而在於那些他們說不出來,卻時刻感覺得到的東西當中。
西施卻對這一切恍如不覺,自顧自地徘徊著,痛苦著。
“妹子,你、你怎麼了?我覺得你好像……”
西施赤足站在溪水中,沒有回頭,淚珠一對又一對,滴落在腳下的清波里:“那、那天來的是、是范蠡將軍,他、他說……”
東施靜靜地等著,卻再也沒有下文。
西施突然回過頭來,雙手仍然捧著心,臉上的花朵彷彿也失去了春天的風采:“這個貝殼是我從小戴在心口的,你戴著它,就像每天把我放在心頭一樣,別忘了我,好姐姐……”
她雙手合攏,平平地深了過來,一條晶瑩的紗線,串著一個色彩斑斕的小貝殼。
東施接過貝殼,緊緊貼在心口上。
西施跑遠了,東施仍怔怔地立在溪邊,落葉一片又一片,飄落在腳下的清波里。
第二天一早西施就走了,一條五顏六色的官家大船接走了她,不知去了哪裡。她的爹孃唉聲嘆氣,卻什麼也不肯說。
“哼,西施這丫頭,心眼兒高,不定去哪裡享福了呢。”
鄭旦摟著她的姒大哥哥,用細得像蚊子般的聲音這樣嘟囔著。
可是就在這天晚上,一條官家小舟把鄭旦也接走了,給她的老爹爹留下兩甕酒,四百斤糙米。
姒大發瘋似地到處打聽,卻哪裡打聽得出下落?
東施更加寡言、更懶得出門了,她總是掛著西施送的貝殼,沒事的時候,常常把它貼在心口。
“你戴著它,就像每天把我放在心頭一樣……”
………【浣紗 (五)】………
“聽說西施被范蠡將軍看上,做了夫人呢!”
“胡說,我表哥去會稽當差,親眼看見西施哭著喊著被抬進了王宮。23Us.com”
“……”
小溪得邊上永遠也不會寂寞,儘管浣紗女許多都成了浣紗婦,儘管山上鑄劍師們伐木燒炭,讓溪水變得日復一日地渾濁。
坐著官船一夕消失了的女孩子們,尤其是讓她們又憐又愛,又羨慕又有些嫉妒的西施,是溪邊石上,女子們永恆的話題。
雖然眾說不一,但有一點大家都論定,她們是去享福了。
“唉,她們好福氣,哪裡像我們,種地打柴,浣紗做飯,還要做老婆,做娘,日子過得有什麼意思!”
“其實我的刺青比西施的好,腳也比西施大上足足兩寸呢,那些沒眼睛的官老爺!”
不知從何談起,又不知從何結束的話題在夕陽的餘暉裡慢慢地消融,又隨著村裡瀰漫的炊煙,淡淡地散落在每家每戶的飯桌上,飯碗中。
村口。
東施小心地換上一雙新鞋,扶了扶背上沉甸甸的揹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