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麼子菜蔬只管拿,橫豎你們就算拿個十天八天,這金圈圈也夠叔菜本了,改天叔想法子給你們整隻雞,等你男人身子好些,你們趁早出城回家去。”
兩人千恩萬謝,抱了菜蔬正待離開,忽聽得大街的方向,銅鑼悠悠,由遠及近。
“出紅差殺長毛頭,妹子快走喲,”謝老實臉色頓變,口中說著話,雙手忙亂不迭地拾掇著攤子:“罪過喲,孔夫子門前開殺戒,菩薩莫怪,菩薩莫怪……”
十幾匹馬,幾十個湘勇,簇擁著一個木籠,緩緩開過了欞星門,開到朝天宮闋下。
“王次兄!”
鵑子和黎姐心中都驚呼一聲,不由地對望了一眼。
湘勇們已四下散開,張蓆棚,立刑架,驅趕那些本就不多的閒人。大約是做得熟了罷,動作煞是利索。
為首的紅頂子官兒一步三搖晃上石階,大剌剌坐在新張蓆棚下,那把藤圈椅子上,清了清嗓子,拿腔拿調地吆喝道:
“把洪逆仁達提出來!”
王次兄已瘦得脫了形,滿面病容,渾身都是傷痕血跡,若非湘勇扶持,怕是連站也站不穩。兩個湘勇聞令,一左一右,拖著洪仁達被捆住的胳膊,把他拖到高高的石階下:
“跪下聽判!”
洪仁達身子晃一晃,竟是挺立不動,嘴角微撇,鄙夷地哼了一聲。
“跪下!”
一個湘勇一腳踹在他膝彎,洪仁達腿一軟,不由地跌跪下去,但他隨即掙扎著盤腿坐起,口中喃喃,不知唸叨些什麼。
“該死的逆犯!”
湘勇舉手欲打,卻被那紅頂子喝住:
“罷了罷了,橫豎是就地極刑正法,又沒得恭請王命,就馬虎些子好了——這老賊在長毛當中名頭糟得很,如何也這般又臭又硬?也好,老子正好消遣消遣,來人,把這老賊左右臉皮都先削一片下來,橫豎是千刀萬剮,早一刻晚一刻,也橫豎沒得麼子關係。”
湘勇喏了一聲,掣出尖刀,笑嘻嘻地在洪仁達臉頰上來回蹭著:
“王兄大老爺,你老若肯叫我聲官兵爺爺,我這兩刀便著落得輕些子,怎麼樣?”
洪仁達脖子一梗,閉目不答。
湘勇眉毛一陡,圍觀眾人驚呼聲中,刀光飛快地閃了兩閃,洪仁達原本慘白憔悴的臉頰,登時變得鮮血淋漓。
鵑子閉上眼不忍再看,黎姐卻雙睛圓睜,手指骨節捏得緊緊,發出陣陣“咯咯”的響聲。
洪仁達渾如不覺,哼也沒哼一聲,腦袋昂得更高,嗓門也陡然響了起來:
“天父主張,天兄擔當,本藩便昇天,也是坐大天堂,勝卻爾殘妖落十八層地獄多矣……”
“混帳!”紅頂子勃然躍起,一腳把藤圈椅踢得翻著跟頭滾下石階。但他旋即又笑了:“好,好,小的們,快,把這老賊舌頭割了——先割半截,老子倒要聽聽,半截子舌頭,還喊得喊不得他的天父天兄,待歇兒行刑,三個時辰,一千零八十一刀,一刻一刀也少不得,要是割到第一千零八十刀就讓這老賊死了,小心你們的狗頭!”
“砰!”
一聲槍響,兵勇,看客,登時亂作一團。
待得兵勇們反應過來,一圈看客早散得乾乾淨淨,洪仁達面帶微笑倒在石階下,一顆洋槍子從他前額直貫過後腦。
湘勇們四下搜尋了半日,只在朝天宮後,冶山的山亭上,揀到一杆彈膛空空的長杆洋槍。
“雷明頓雷汞發火後裝來復槍,真是好貨!槍好,槍法也好,嘖嘖,嘖嘖。”
一個見多識廣的幕僚把玩著洋槍,不住口地讚歎著,渾不顧邊上那官兒的臉色,已漲得宛如頭上那頂血紅的頂子一般了。
註釋:
1、清軍(包括湘軍)的糧食戰時由糧臺統一供應,但副食品則不論平時戰時都要依靠採購,所以清軍營盤周圍總有許多攤販,有時也因此被敵方細作混入,造成情報的洩露;
2、朝天宮在南京冶山前,原是道觀,清代改為江寧府學,那塊“文武官員軍民人等在此下馬”的石碑太平天國期間毀壞,曾國藩進城,首先重新題寫並再立此碑,至今仍豎立在朝天宮欞星門外;
3、吉字營,曾國荃的基本隊伍,因首戰告捷於江西吉安而得名。
………【第十七章】………
“妹子,你男人病可好些?”
朝天宮外下馬碑前的菜攤,謝老實敵國宰好洗淨的母雞——其實比雞雛也大不多點兒——,關切地問著。(看小說到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