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的,一路由九江騎來,若是牧場的馬,自會分辨方向回去,可現下,她真的是迷路了,孤立在雪原上,寂寥之感頓時由四面八方而來。
寧定心神往前再行,一直到遠處火光乍現,剛開始以為是眼花了,她驅馬朝那處火點邁進,才發覺一面復滿雪的土丘背風處,不知誰搭著箇中型毛氈,那營火燒得熾盛,枯木不斷髮出“嗶剝”聲響,感覺好生暖意。
“姑娘回眸對我笑喂——那個眼睛黑溜溜喂——我家親親不睬我喂——看不到我心淌血喂——伊得伊喲喂——”氈房中,男子渾厚的歌聲傳出,熟悉動人心魄,帶弟翻身下馬,悄然而立,唇邊有笑,目中卻流出兩行淚來。
“我家親親一十九喂——鵝蛋臉兒小腰身喂——我家親——”毛氈的簾子一撩,歌聲已無法繼續,那男子定在那兒,雙目傻了似地瞪住火光後的姑娘。
“你、你……你胡說,亂編詞兒。”帶弟哽咽,直勾勾瞪著他。“我哪裡不睬你了?是你不睬我,說也不說一聲就跑走,李游龍,你好沒良心。”
“我我……我沒良心……”他真是呆了,只會重複她的話。他腦中再怎麼轉兒,也萬萬想不到會在這兒雪原上見到她。
心好痛哇!
他忽地皺眉,捂住胸膛,他費了好大氣力才平息了內心波濤,用了一大籮筐的理由說服自己,如今見著了她,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了,他的瀟灑都是假的,豪邁都是假的,連唱著歌,心裡也不快活。
他是笨、是無可救藥的痴呆,他的親親都要嫁他了,他卻咬牙把她推開,可是不這麼做,兩人在一起有什麼意思?他真怕她要怨恨他一輩子。
心好痛哇!
“李游龍——”帶弟嚇得花容失色,拋下馬匹衝了過去,以為他胸骨的傷還沒痊癒。“你哪兒痛了?”她扶住他進入氈房,強迫躺在鋪好的軟墊上,小臉滿是緊張神情。
“好痛——”是又酸又疼,一抽一抽的,全為了她。
“是不是胸口,傷還沒好嗎?你別動!別亂動啦!”帶弟壓下他欲起身的肩胛,想也沒想,小手已忙碌地為他解開腰綁和衣襟。
“帶弟……”李游龍聲音變得沙嗄,兩眼瞬也不瞬。
“是不是這兒?我這麼壓下去,你覺得痛嗎?”帶弟輕揉他赤裸的胸肌,一面專心地打量他臉上的神情,見他眉心稍皺便要撤手一般。
“你怎麼來了?怎會出現在這兒?”他喃喃地問,恍然若夢。“帶弟……”
“人家問你話,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她一急,眼淚要又掉出來了。“受了傷還要到處亂跑,惹得人家擔心,你、你沒良心啦!”
她罵人的詞從以往的“渾蛋”、“淫賊”、“無行浪子”,現在又多加個“沒良心”,李游龍聽著,唇邊苦苦一笑,漸漸有了真實感。
“我是沒良心,你又何必來理睬我?”道完,他硬是撐起上身坐直,臉撇向另一邊不去瞧她了。
“你胸骨受傷,不要這麼任性。”帶弟忍著氣,一手抹掉淚。
“‘藥王’的醫術和用藥天下無雙,我這點兒傷早已無礙……是,胸口是痛,見著你,我就忍不住心痛,你……你不會了解的。你別來撩撥我,離我遠點兒,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他向來坦白,對她更是不懂隱藏。
帶弟望著他的側顏,那毒傷留下的殷紅疤痕如此明顯,猙獰地爬在他肌膚上,想到他為她所承受的傷,還有那道刻劃在胸央的鴛鴦刀痕,方寸絞著、扭著、繃著,他怎能說她不會了解?!這心痛的感覺絕不是隻有他獨嘗。
“你去哪裡?”驀地,他喚住起身欲掀簾子的帶弟,聲音緊繃。
“我去外頭,不讓你瞧見,不來撩撥你,你就不會心痛了。”
“站住!”他低喝一聲,大掌忽地扯住她,略嫌粗暴地將她拖回。帶弟跌坐在軟墊上,還沒回神,就聽見他氣怒攻心地吼:
“你找死嗎!外頭天寒地凍,入了夜,風更大更狂,你什麼都不懂,連個暖身的皮裘也沒穿,若遇上狼群,你還有命沒有?”這一帶他了如指掌,狼群的出沒地已被趕至更北的地方,此時這麼說,其實是故意嚇唬她的。
“沒命就沒命!你管我作什麼!”她不是來找他吵架的,可就是生氣他的態度,明明該死的在意她,卻把她推得遠遠的。
她適才說要去外頭,指的是要去坐在外面的營火旁,可不是真要騎馬離去,對這片白色原野雖然所知不多,也明白它在暗夜中隱藏著許多不可預計的危機,只是沒想到李游龍卻誤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