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得他往後跳了兩步,緊張看向天空,心裡唸叨著:雷公要劈就劈章無德去,咱是無辜的……
兄弟們見他這副熊樣,都笑話他沒膽。
烏黑的天空,壓抑得像口棺材。
他總覺得不對勁,往周圍多看了兩眼。
他看見漠河河水像發瘋的巨龍直衝過來,喘息之間,便淹沒田地,蓋過他們的膝蓋,掀翻了村口停著的牛車,將幾百斤的老黃牛衝上半空,瞬間消失無影無蹤。
“天啊!是漠河決堤了!快跑啊!”
漫無邊際的恐怖捲上每個人的心頭,再也沒有人哭泣、痛罵、訓斥、囂張,回過神來,母親抱過孩子,父親背起老人,丟下房子、財物,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瘋狂往高處跑。
“媽媽!等等我!我跑不動!媽媽!”幼小孩子摔倒在地上,稚嫩的哭泣淹沒在絕望的尖叫聲中,然後永遠消失在洪水裡。“相公,你帶著孩子跑,別回頭。” 婦女扭傷了腳腕,瘋狂衝著男人大喊,這是她今生今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比起水流移動的速度,人類奔跑的速度是那麼的緩慢。
除了極少數的幸運兒,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救命!”
“救救我!”
“爹!娘!你們在哪?”
爬上房屋的,屋頂承受不住水流的衝擊,很快塌陷,爬上大樹的,和大樹一起被淹沒。無數的手在水中沉浮,掙扎,不知衝往何方。
村前愛俏的少女,垂垂老朽,健壯漢子,美貌少婦,鄉里鄉親,姑嫂兄弟,有仇的,有親的,統統已經不再重要,剛剛還在笑鬧哭罵的鮮活人命,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良田、房屋、道路、橋樑、河流皆化作一片汪洋。
最後,所有的哭喊聲都安靜下來,只有天上的飛鳥,展開翅膀,在半空中盤旋,悲慼地啼鳴著失去的巢穴。
李衙役動作最快,幸運地搶到來時騎的馬匹,丟下眾人,瘋狂地往山上跑去。當馬匹被捲走時,他已到達較高的位置,抱住最高的大樹,牢牢抱緊,憋住呼吸,待水流的力量過後,迅速爬到沒被淹沒的樹尖,總算逃出生天,待水勢緩和後,找了個飄過的木盆,冒險游回來報告。
十三個村莊被淹沒,死亡六千四百人,一萬七千人流離失所。
唯岫水縣城及周邊幾個村莊地處較高,倖免於難。
“完了,全完了……”章縣令彷彿老了二十歲,跪坐在地上,渾身發抖。抱著腦袋,哭得眼淚鼻涕全流出來。岫水縣的大堤是他主持修建的,從中飽了不少私囊。前陣子衙役來報大堤有裂縫,他正忙著哄小妾開心,沒留神聽。怎料一時不察,竟闖出如此潑天大禍?
蒲師爺匆匆趕到,視察環境,急忙開設粥場,安撫災民,然後回衙門見縣令,扶起癱軟的他,果斷道:“縣老爺,別急。”
章縣令彷彿看到救星似地抓住他,哭道:“那修大堤的銀子你也有拿,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別想跑。”
“縣老爺,你過慮了,”蒲師爺冷靜道:“天下萬物皆有極限,岫水縣位於江邊,地勢不好,又連續下了兩個月的雨,水位過高,任何大堤都無力迴天,怎會是修建問題?”
章縣令聞言,不嚎了,拍拍大腿道:“是啊!咱們這裡水大,大堤也擋不住!可……可是裂縫……”
蒲師爺問:“誰知道大堤有裂縫?”
章縣令:“去巡查的幾個衙役。”
蒲師爺轉轉眼珠,再問:“衙役不是都被水沖走,殉職了嗎?留下的那個李衙役也給嚇瘋了,瘋子就愛說胡話,縣老爺你應該好好給些銀子,安慰一下,讓他好好養病。”
“都是那群衙役怕擔責任,說胡話,把本老爺也攪糊塗了,他們這群偷懶躲閒,翫忽職守的廢物,什麼時候報告過大堤有裂縫?簡直荒謬!”章縣令神色漸漸恢復了自信,所有的事情還在掌控之中。他在大堂上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事,問,“驛站情況怎麼樣?柳美……柳姑娘沒事嗎?”
蒲師爺微微搖頭:“驛站也在低窪處,人全部沖走了,怕是凶多吉少。”
章縣令嘆息:“可惜了一個絕色佳人。”
蒲師爺問:“要報告柳將軍和葉將軍嗎?聽說葉將軍外號是活閻王,如果她生氣……”
章縣令拂袖道:“荒唐!官員家眷來訪,何曾輪到我縣太爺親自去接待?誰知道驛站來過什麼柳姑娘楊姑娘的?就算來了,關我屁事啊?我好端端的正人君子,能去關心人家小姑娘嗎?何況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