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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柒目光微親,還是沒有說話,怔忡地望著厚厚的玻璃窗。
“想想大鳥和小鳥,嗯?”冷梟手掌環在她的肩膀上,掌心暈了開來,慢慢的揉捏著,試圖安慰她的神經。
輕輕‘嗯’了一下。
又好像沒有嗯過,寶柒的視線落在玻璃窗上,好像看到了寶媽蒼白憔悴的面容,身體良久都沒有動彈。
過了一會兒,她嘆了一口氣,身體靠在了冷梟的身上,吸了吸鼻子,嗅著他身上那種總能令人安心的味道。許久,才悶悶出聲兒。
“二叔,我不想失去媽媽。”
冷梟順著她的頭髮,“我知道。”
腦袋再往他的胸前靠了靠,寶柒的目光越發迷離了,“小的時候在鎏年村,每天晚上看著那豆黃的燈光,我想著我媽的時候,總是咬牙。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有一個這樣的媽媽呢?我多想換一個媽媽,難道就不能換一個媽媽嗎?換一個愛我的,疼我的,不會拋棄我的……”
聽著她的低聲喃喃,冷梟的手臂再次收緊,“乖。”
“二叔你知不知道,過去我一直恨她。”寶柒吸著鼻子,像是要把淚水給憋回去一般,腦子不停在記憶裡搜尋著:“那一天她送我去鎏年村,天上下著好大的雨,天兒已經黑了。她放下我交給姨姥姥就走了,不管我怎麼哭,不管姨姥姥怎麼勸,她甚至都不肯留下來住一夜……”
“七……”冷梟的眉頭擰得很深。
寶柒抬了一下頭,目光掠過他堅毅的面孔,又別過去望燈光打在窗玻璃上的燈影兒,小聲兒回憶。
“那天她都沒有回過頭,一下都沒有。我被姨姥姥夾在腋窩裡,我拼命的喊,媽媽,不要丟下我……可是,我喊得越大聲,她走得就越快,傘都被風吹跑了,我看到她丟了雨傘拼命奔跑的樣子,好像我就是一個會纏著她的瘟疫一樣……然後她跑跌倒了,站起來又繼續跑,跑幾步,她又滑倒了……而我也在泥水裡拼命的撒潑,拼命的哭……”
安安靜靜地說著,寶柒坐在休息椅上,靠著冷梟堅硬的胸膛,回憶起那天她和寶媽一樣的狼狽樣兒,喉嚨哽咽著,卻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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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
“嗯,我在聽。”冷梟抱緊了她,雙臂施力緊緊地抱著她。
呼吸略略緩了一緩,寶柒推了推他,唇角掀開,竟詭異地笑了。
“從那天開始,我就恨上她了。二叔,六歲的小孩兒也是會記仇的。這仇一記就是十幾年。其實我從來沒有一天放下去過。可是……現在我卻突然好像懂她了。她不是不回頭,她是不敢回頭……她不是不看我,而是她自己哭得太厲害了不敢看我;她不是把傘丟了,而是她的手已經顫抖得捏不穩雨傘了;她摔跤更不是因為鎏年村的路太滑,而是她根本就站不穩……”
一邊說著,她一邊兒輕笑。
冷梟抱住她的頭,沒有半分鬆開。
不過,他卻沒有再勸慰,更沒有打斷她,由著她一個人在述說。
他知道現在她需要說,需要用語言來緩解內心的不適。需要用語言來打發這個漫長的等待時間,需要用語言來填補她內心的空洞。
然而……
寶柒頓住了,沒有再繼續埋怨了。
良久,她又笑著嘆了一口氣,輕輕說:“我從來當面兒埋怨她,並不是因為我豁達,而是我忘不了。你知道嗎?一旦說出來了就會減輕那份恨意,而我不想減輕,我想一直記著……可是我現在知道了,相比於一個六歲孩子失去母親的痛苦,那個不得不狠心拋棄親身女兒的母親,也不會好受半分……。”
“乖,過去了……”冷梟的心臟跳得很快。
“二叔,我沒事兒了……!”再次輕嘆,寶柒的聲音哽咽得不像話,“現在我就想等著她醒過來,好起來,好好孝順她了。過去的一切都要拋開。你,我,我們的孩子,我的媽媽,我們會好好日子的,是嗎?”
“是。”
“你也會好好待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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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遲疑了半秒,冷梟的聲音稍稍有點生硬。
“謝謝。”
嚥了一口唾沫,寶柒調換了一個方向,還是靜靜地倚靠在他的身上。
重症監護室外面的走廊裡,兩個人依偎的身影顯得有些寂寥。
等待的時間,漫長……
漫長得尤如蝸牛在爬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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